阴云笼罩,天色沉霭。
虞清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受魏成哲的邀约,和他一起去参观什么拉力赛现场。
尤其是还未修建完全的室内赛道,风沙卷卷袭来的时候,虞清雨的后悔情绪充溢到了顶点。
魏成哲倒也有点眼色地替了她挡了大半风沙:“虞姐,你看吧,这赛道还这个鬼样子呢。”
他很是真诚地掏出裤兜,一穷二白:“虞姐,我这辈子就没办过这么穷的比赛。”
这已经不知道是虞清雨多少次听他这话了,魏成哲磨磨唧唧了好些时日,各种暗示明示,目的只有一个,想从她这里在抠一点预算。
虞清雨平时采买珠宝礼裙时一向大方,但在公司账目上的预算上却卡得很紧。
磨了几天,还是一点都没松口。
“你想要额外的预算做什么?”虞清雨面无表情地带上墨镜,随手扎起长发,马尾被风扬起,声音也悠悠传来。
魏成哲:“我想请些歌手献唱,带动一下现场的气氛,也算增加一下全民互动度。”
他悄悄抬眼掂量着虞清雨的表情,几分胆战地递上一份现场策划案。
虞清雨气息一沉,秀气的眉尖不由皱起:“你比赛要办两天,就算轮换,也要至少请十组以上的艺人,这个花销太——”
话音忽然顿住,她忽然在那份拟邀名单中看到了彭稚檀的名字。
策划案倏然被阖上,她肃着脸,把文件递给身后跟着的陈澄。
转身视线扫过讪讪等着她回复的魏成哲,漫不经心地推了推墨镜:“我再想想。”
再想想,那就是还有戏。
魏成哲喜上眉梢,笑起来:“我就知道虞姐是懂这些现场气氛的,还是虞姐大气。”
虞清雨懒得听他的恭维,她在会场中转了一圈,这是整个环港拉力赛唯一的室内场地,设计了三个急转急停的S弯骑行障碍,难度不小,是拉开成绩差距的关键赛程。
因为正在修建的缘故,地面时铺满了沙砾,她穿着平底鞋走路,也有些不稳。
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是冯黛黛的电话。
虞清雨寻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那端背景音嘈杂,有清晰女声的广播,似乎是在机场。
冯黛黛的声音很喘,带着些急切:“清雨,我觉得我闯祸了,我现在在机场,马上去港城找你。”
“你又闯什么祸了?”她随意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冯黛黛自来不是个听话安分的性格,她同时拥有艺术家的浪漫和冒险,自信又洒脱。
至于其他的,大概可以用不拘小节来形容。
冯黛黛长舒一口气,平复了呼吸才继续说:“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们俩闯祸了。”
“宋执锐的A轮好像被我们搞砸了。”
单薄的肩背不自觉地挺直,涌上心头的疑问,又她抑下
,在喉口滚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从京城和冯黛青起过冲突后,她隐隐约约就有些预感。
但因为和父亲不欢而散,她刻意压下那点不安,不愿去想那有关的所有人,此时弹簧触底,带着蓄起的冲能将一切掀翻。
冯黛黛没听到回音,自顾自地说道:“我找的皮包公司被我哥端了,不仅没了投资机会,还把我的所有流动资金给套牢了。”
“现在我哥要投资入股宋执锐的公司,他已经放话出去了,整个京城没人敢和他竞争的。”
“你知道的,我哥和宋执锐一向都不太对付……”
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证明电话那端的人还在继续听着她的絮叨,冯黛黛摸不清虞清雨的态度,只好继续说:“我给宋执锐打过电话,他只说让我别操心这件事情。”
言语间染上几分急色:“但我怎么能不操心啊,还是因为我没做好……”
“我知道了。”虞清雨忽然开口。
她转过身,一抹清光从浓云中透出,短暂地扫过她站着的一方空间,很多又重叠于阵阵云层中。
一颗鹅卵石被她踩在脚下,坚硬得硌着她的脚心,缓缓蔓延的闷胀触觉,不断向上攀爬,沉吟几秒,那忽然涌上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浮现。
虞清雨垂着眸,她没说话,听筒那端的好友也未说话。
凝滞半晌,她后退了半天,踢开脚下的那枚石子。
令她不适的大概早就应该踢开了。
沉闷的气氛静静环绕在两个人之间。
冯黛黛轻叹一口气:“他在港城,你们联系过吗?”
——没有。
或许也算有一次吧,只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你知道的,他破产之后消失得那么快,也是为了不让你……”冯黛黛欲言又止。
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从来没有人挑破那个事实。
天之骄子一朝沦落,哪里有再拉着他的小公主一起的道理。
虞清雨置若罔闻,只是说:“黛黛,你该登机了。”
背景音里提醒登记的清晰广播声,她听到了,她也听到了。
冯黛黛无奈地笑笑,顿了几秒,蓦地郑重又严肃地开口:“清雨,我不知道人生有多少次错过的机会。”
“但,至少我们不能错过了之后,再去期待下一次可能见面的机会。”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概也就这些了吧,谁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次见面的机会。
就像虞清雨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在女儿的百岁宴上还扬起笑脸承诺会一直看着她长大,可是后来不到一周,她便产后抑郁从高楼上跳下。
“所以,我没期待。”
她仰起头,透过黑色的墨镜,所有视野仿佛被遮了一层蒙版,灰暗无边的寂清,连偶然透过的阳光都失去了颜色。
虞清雨很讨厌去回忆这些,事实上,宋执锐从小便是人群中的焦点。天之骄子,围
着他的人一向很多,她不喜欢向前凑,哪怕他们就住在相邻一条小路的隔壁别墅。
她从小被教导那些礼仪礼节,约束在条条框框之中,但隔壁的那个男孩似乎总有肆意放纵的青春时光。
在他扔到她房间里的那只纸飞机里,在她面前抛起又及时揽回的篮球里,在他扔给她那件带着他签名的校服里。
虞清雨摘下墨镜,声音很淡:“从我意识到我和他关系微妙的时候,我就没再期待过。”
或许她太过骄傲了,对于那份从小相伴长大的情意赋予了太多厚重的价值,阴差阳错,错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突然的破产,让他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纤瘦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开了微信对话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那个在巴黎最高楼顶定格完美瞬间的头像。
虞清雨笑了笑:“黛黛,其实我觉得你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实。”
“我已婚。”
冯黛黛:“……”
“等你来港城。”虞清雨没再继续说,电话在沉默中挂断。
角落里漏出的那道人影已经在她的视线中晃了许久,直到电话挂断,魏成哲终于探出了头。
他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端详着虞清雨的表情又有些不敢说话。
“要说什么,赶紧说。”虞清雨此时心情不佳,白了他一眼,几分不耐。
听她说话,魏成哲立刻开口:“虞姐,你和谢哥婚姻生活幸运吗?”
虞清雨奇怪地望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漫不经心地回:“还不错。”
“这样啊。”魏成哲跟上她的步子,“我先说,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虞姐,你已经结婚了,也别对以前太念念不忘了。”
步子忽然停住,她停在弯弯绕绕的斜坡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魏成哲被她凉凉眼风吓了一跳,连忙隔开距离:“我真没别的意思啊,毕竟我妹真的喜欢了谢哥好久。”
虞清雨视线冷冷,嘴角扯开一点的弧度,神色寡淡,显而易见的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