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香烛牌位俱在,甚至比一年前他与萧璨在此密谈时还要齐整干净些。
原本在堂内侍奉香烛的布衣侍从见有人进来,起身过来先朝裴玉戈一拜,而后朝后进来的萧璨行礼道:“王爷。”
“嗯。你们放下东西就都出去吧,不得令不许进来搅扰。”
众亲卫齐声称是,将几提祭拜之物放在炉火旁,向主子行过礼后便都退了出去。
“明珠……是你。”
裴玉戈声音有些哽咽。方才在院中见到一如从前的温府时,他有那么一瞬恍惚,尽管此刻他已清晰认识到老师丧命已满一年,再也回不来了,可他也明白,宅子能保留如旧日模样,全是因为萧璨一直记挂着。
萧璨越过他走向堂中供奉着的牌位,俯身自篮子里捻出几炷香,凑近烛火点燃后吹灭火苗,转身回来将其中三炷香递给裴玉戈,后者接过,什么都没说。
二人默契无言,来到温燕燕的灵位之前跪下,香火举至额前,俯身三拜后起身奉于灵前。
“多谢。”
萧璨动作利落将灵前供品换成新的,合掌再拜一拜后才缓缓开口。
“温姨母与我母妃是手帕交,我记事不久,母妃便撒手人寰,其实时至今日,我并不太记得亲娘的模样了。小时候姨母总是更疼爱我一些,是而于我而言,她便算是我的母亲。不论皇兄喜不喜,我总归是不能看着姨母身后事潦草揭过的。”
“只是如今……还念着老师的,只怕就剩你我二人了。”
萧璨摇头轻笑道:“玉哥别那么悲观。姨母虽非大贤大儒,可当年也曾施恩指点许多人,其中必定有继承姨母志向的火种,只不过她们碍于强权,此刻唯有自保方不算辜负姨母,不能像你我一般,堂而皇之祭拜姨母罢了。我相信,有了咱们起头,日后会有效仿我们今日所做。”
“其实我能来,也是因为有你替我担着。”裴玉戈不由苦笑,因为没有萧璨,他与那些疲于自保的人便无分别。水虽能覆舟,可却需要无数人的牺牲为前提,而萧璨这个受天子宠爱的胞弟,无论身份还是所受盛宠,都便于日后行事。这也是当初他毅然决然选择以身入局与萧璨合作的缘故。说着,便不由想起了一年前的事,裴玉戈仰头长舒一口气,转头难得露出些笑容来。
“说起来……一年前也是在这儿。我还记得那时你说你与我结亲,是图我这副皮相,也是不愿与天子为此事生出龃龉来。”可事实上,真正为一个真相不惜和天子生出龃龉、担上风险的也是萧璨。正因为身在局中,知悉寻求真相所需的代价,裴玉戈才格外感动并珍视如今的一切。
“玉哥快别笑话我,不过是我向来任性罢了。姨母于我而言……是亲人,与皇兄是一样的。”
“亲人……”裴玉戈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末了却不由冷笑出声,“可怜老师一腔真心为社稷,到死都没落得个公平,真心为他祭拜的只剩你我这样的外人。偏偏这世上与她血脉相连之人却全然不顾念亲情,连一个名分都不敢给她!明珠,这些人……怎么就还好好活着?!”
第104章 我知道
“人心趋利,无人能免俗,你我也一样。硬要说人与人的不同,那大抵……只是看心里有没有那杆是非公理的秤罢了。”
裴玉戈垂眸道:“若不免俗,你应当如一年前自己所说的那样,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我,而不是当着群臣的面同你亲兄长争执。”
“玉哥这话说得我心里又暖又甜的,几乎要飘到仙界去了。”萧璨唇角勾起一抹笑,他歪过头看着裴玉戈,开口却如以往那般没个正经。
倒是裴玉戈,一如平常的严肃,他一直盯着恩师的牌位,平静道:“我是认真的。”
“玉哥是正经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