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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斗箭(一)

乐无涯坦荡道:“本官是文弱的读书人,用五力弓箭已是极限,守使总不会笑话我吧?”

说着,他又转向赫连彻:“这位……”

赫连彻自报家门:“达彻。”

乐无涯:“达兄,您要来试试吗?”

在场各方不约而同地皱了眉。

因为乐无涯念“兄”字的语调颇不庄重,尾音都微微上扬,带着一段天然的撒娇意味。

这也不能怪乐无涯。

他做惯了家里的老小,念“哥”字和“兄”字均是得心应手。

听说,他当年从边地被带回家来时,两个哥哥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对待他这位庶母所出的幼弟,乐无涯就挥舞着手,对他们口齿不清地叫:“哥、哥哥”。

他连娘亲都不会叫,但会叫哥哥!

两个小崽

子的心顿时化作一汪春水,一齐向着小小的乐无涯滔滔奔涌而去。

在大家都觉得公然撒娇的闻人县令忒不庄重时,只有赫连彻的表情微微松动了。

随即,他将手环抱于胸,冷淡道:“我就不必了。你们玩。”

……

孟札家眷都在关内,他真的从自己女儿手里弄了一把五力的弓来,交到了乐无涯手上。

弓着实娇小了些,弓柄上还歪歪扭扭地刻着“阿夏的弓”,箭也比寻常箭矢短些细些,

就算是来配乐无涯这样身量的弱质书生,也实在是幼稚过分了。

乐无涯试了试,赞道:“挺好。多谢阿夏。”

孟札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有趣可爱,于是决定就算他射得不那么准,也绝不嘲笑他。

比试的地点选在院后的一大片演武场上。

这本是饭后无聊的消遣,然而一传十,十传百,不少守关士兵都听说,特使要同大虞来的县令切磋箭术。

于是,在得了长官许可后,他们举着火把,一个又一个聚拢而来,把演武场照得煌煌宛若白昼。

乐无涯上马后,并不令它停留在原地,由着座下马匹踱来踱去,兴奋道:“好这阵仗!”

孟札:“小兵不懂事,就爱看个热闹。”

话音虽带着歉意,但孟札完全没有驱散围观之人的意思。

人不仅没少,反倒越聚越多。

何青松等人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他们就算再愚钝也看得出来,这是景族人在给太爷下脸子呢!

太爷就不该答应!!

闻人约也立在场边,静静望着乐无涯。

何青松知道此人眼下是太爷面前的红人,便凑了上去,小声道:“明秀才,劝劝太爷,这动弓动箭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

闻人约很奇怪地瞧他一眼:“他出不了事。”

何青松碰了个软钉子,难免腹诽,你怎么知道。

闻人约确实从未亲眼见到乐无涯动用弓箭。

但他看得出来,乐无涯心中有数。

……顾兄若是只狐狸,他的尾巴现在应该正啪嗒啪嗒地拍着马背呢。

孟札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他晓得,大虞的文人把“射”当做什么六礼,不少读书人都有操练,“投壶”就是他们酒后的游戏。

长于此道者,也能百发百中。

可文人骚客在后院一亩三分地里玩的东西,在他们景族人眼里,和小孩子办家家酒有何区别?

上阵就要杀敌,开弓就要见血,岂是聚在一起扔筹子的酸臭文人能明白得了的?

孟札并不打算亲身上阵。

倒不是他看轻乐无涯。

孟札膂力甚强,擅拉硬弓,乐无涯使的是轻弓,若是自己主动要求比试,那才当真是要羞辱他。

孟札点了一个近卫中的年轻人:“哈突,你来领教一下闻人县令的箭术!”

又转向乐无涯(),介绍道:“这是哈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拉轻弓是一把好手。哈突!”

哈突闻令,取出一张六力弓箭,搭上鸦翎箭,瞄向远处的一盏灯火,轻捷引弦,箭飞如电,直穿入灯笼。

灯笼里燃着的火瞬息而灭。

叫好声四下响起。

眼看此人射术非凡,何青松等人的驴脸又有变长的趋势。

而赫连彻独身一人,站在演武场边缘,把自己站成了一道高大的孤影。

在诸多火焰照映下,乐无涯眼如灼灼明星:“好射技!射什么?活的还是死的?”

“活”指的是可移动的东西。

“死”就是扎在地下的靶子。

哈突:“听闻人大人的。”

乐无涯爽朗一笑:“你出一题,我出一题,可好?”

哈突点头。

乐无涯一指远处定靶:“小兵持靶子绕场游动,你我只射三箭,既快又准的,便可得胜。如何?”

哈突不是个话多的,点一点头,便算默认了。

然而,旁观的孟札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妙。

作为一个资深武夫,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县令大人的态度过于游刃有余,不是个好征兆。

他沉着脸,点了两名士兵持靶。

场边举火为号,火炬一抬,便算作比试开始。

两名负责手持标靶的兵士,都是腿脚快的传令兵。

其他小兵都知道哈突的本事,十分放心,聚在场边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

“小满,跑快点,别忘避箭!”有小兵笑道,“小心阿夏小姐的箭射在你腿上!”

名唤小满的传令兵,是乐无涯的移动靶子。

他年纪小,无比宝贝自己这双能上山下河的腿,听到这玩笑话,便当了真,紧张到直吞口水。

他一双眼睛死死瞄着举火之人。

眼见那火有抬起的趋势,小满便蓄足了气力,小腿肌肉在绑腿里一鼓一鼓,完全是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脱兔。

在火把过肩后,他便抢先一步,直奔了出去!

……一步。

他只刚刚跨出一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掠过了举火人的火炬,带着一簇燃烧着的火苗,准准地钉入了他手持的靶心正中!

靶子是草扎的,一旦着火,必要烧个干净!

小满是个实心孩子,担心自己奔跑起来,靶子烧得更快,便犹豫趔趄了一下,缓了脚步。

孰想,他脚跟还未站稳,第二支箭已连珠而来,震得他不进反退,登登地往后倒了两步,持靶的手一阵酸软。

第二箭挟裹着冷冷的夜风而来,直穿过第一支箭带来的火芯子,笃的一声,将那还没来得及燃起的火生生钉灭了!

小满如梦方醒,抬脚欲奔。

可是太快了。

箭来得太快,快到小满不及调整自己的身子重心,就被第三支箭带得身子一冲,和那箭靶一起歪七扭八地滚摔在了地上!

何青松等衙役们眼见太爷三箭连环,均中靶心,此时的哈突才只射出第二箭,不由暗自窃喜:

这下算是给太爷捡到便宜了!遇上了个跑都不会跑的晕头鸡!

但是,在场的景族士兵统统不笑了。

正如孟札所说,他们对弓马技艺无比娴熟,是自幼练就的童子功。

因此,他们才知道小满那看似笨手笨脚、跌跌撞撞的样子,是何故所致。

按理说,射移动之物,总要目测一阵,预估出它的移动速度后,才能射得更准。

哪有把人压在起点,根本不叫人出发的道理?!

哈突专心致志地射完三箭,才顾得上去看乐无涯。

只见他已经在低头校准弓弦了。

哈突眨眨眼睛,就见那县令大人抬起头来,冲他灿烂一笑:“射完啦?”

“下一轮,到你出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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