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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林羡玉这两天总是梦到狼。

梦里的他总是在一顶白色毡帐中醒来,四周回响着猎猎风声,他揉了揉眼睛,虚浮着步伐,迎着微弱的光线掀开帐帘,只见一头威风凛凛的巨狼正从草原深处,徐徐向他走来。

林羡玉明明惊惧不已,却移不开步伐,眼睁睁地看着巨狼走到他身前,他怯生生地抬起手,抚摸巨狼前额上的疤痕。下一刻,巨狼忽然将他扑倒在地,露出骇人的獠牙,朝他的肩头刺去——

“阿南!”

林羡玉从梦中惊醒。

阿南放下拂尘,迅速跑了过来,撩开床帷钻了进去,“殿下,你怎么了?”

林羡玉额上覆了一层薄汗,两腮泛红。

见到阿南担忧的脸,他才缓缓回过神,反应过来又是一场梦,他掀开裹在身上的锦被,摸了一下肩头那处被赫连洲咬过的地方。

奇怪。

明明不疼,也没留下印记,为什么总是梦到呢?

“殿下,你还好吗?”

林羡玉朝阿南摇了摇头,抓着阿南的胳膊坐起来,温水洗漱之后换上衣裳。

乌力罕又被赫连洲派去了西帐营,他不在的日子,便是林羡玉最轻松的日子。他不仅不用压着嗓子说话,还可以穿着他的祁国绸缎,大摇大摆地穿梭于王府的每间屋子。萧总管瞧见了,远远地喊了一声:“殿下,走慢点,看台阶!”

林羡玉一路穿过回廊,来到赫连洲的堂屋,赫连洲已经上完朝回来了,正背对着门,解开腰间的躞蹀玉带。

听到林羡玉的脚步声,便又扣了回去。

林羡玉几乎是跳进堂屋的,还没站稳就说:“赫连洲!我的小白菜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它们什么时候才能发芽?”

林羡玉对其他人都很尊重,譬如萧总管、纳雷将军、桑大人……称呼十分周全,到了赫连洲这里,却总是没大没小、连名带姓。

赫连洲本想发问,可林羡玉转眼间就凑到他身前,歪着脑袋问:“赫连洲,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他嗓音清脆,喊“赫连洲”的时候总是加重最后一个字,听着像撒娇。

赫连洲便忘了之前想质问的话,回答他:“听见了,你说你的白菜还没发芽。”

“是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每天都在浇水!”

话音刚落,他就拖着赫连洲到了后院。阿南正蹲在地上,握着小铲子拨弄他的黄瓜种子,听到脚步声,忙站起来。

“你看你看,”林羡玉指着和三天前没有任何差别的菜园,问赫连洲:“怎么办?”

“把表层的土翻一翻。”

林羡玉还有点疑惑,阿南已经动手了,拿起铲子把原本覆盖在种子上方的一层像结了块的土轻轻翻了翻,他问:“王爷,是这样吗?”

赫连洲点头说是,林羡玉立即夸他:“阿南,你好聪明啊!”

阿南咧嘴笑。

林羡玉拿起一旁切好的甜瓜

塞进嘴里,正晃着脑袋,无意间对上赫连洲的视线。赫连洲看了眼阿南,又看向林羡玉,说:“自己的菜园自己动手。”

那意思好像是说林羡玉懒惰。

林羡玉朝他哼了一声,“谁说我不做的?”

他拿了一瓣甜瓜递到阿南嘴边,然后就蹲到阿南身边,一人拿着一只铲子,开始翻土。

林羡玉压根不会干活,不一会儿,就把赫连洲种好的地翻得乱七八糟。

鞋面上都沾了土。

赫连洲看不过去,只好俯身握住林羡玉的手,手把手教他怎么松土。

林羡玉故意跟他攒着劲,赫连洲让他向左,他偏要向右,让他向上提,他偏要向下压,不过很快他就被赫连洲的力气制服。

赫连洲的手常年握长枪,已经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尤其是掌心,正抵着林羡玉的指骨,即使没太用力,林羡玉也觉得手背微微刺疼,缩了缩手。

赫连洲也察觉到了,刚要松开,林羡玉已经快他一步将铲子塞到他手里,然后擦了擦手,转身跑到桌边拿了一瓣甜瓜,又跑回来递到赫连洲嘴边,可怜巴巴地央求:“你帮我弄吧,求你了求你了,你最好了赫连洲。”

自从他发现“赫连洲你最好了”这句话很有作用屡试不爽之后,他就天天挂在嘴边。

若世上真有命格,那林羡玉就是天生享福的命。

赫连洲拿他没办法,只能挽起袖子继续。

他的手臂比普通人长些,动作又利落,没过多久,不仅把林羡玉的白菜田松好了土,还顺带着把阿南的黄瓜田也翻了个遍。

林羡玉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凑过去问:“你为什么会种田?”

“以前军队四处扎营,畜牧耕作都得自己来,我带着人尝试过种菜,但很快就放弃了,北境的风沙太大,天灾也频繁,军队必须随着四季从北到南地迁徙,再加上边塞水源宝贵,不可能像你这样——”赫连洲看了林羡玉一眼,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奢侈。”

林羡玉努起嘴,“才没有呢。”

“比起以前在家的时候,我现在已经很节省很节省了,不许说我坏话!”

赫连洲听了这话,笑意微敛。

正要起身,林羡玉忽然让他别动,又从怀里拿出帕子,抬起手,仔仔细细地擦掉了赫连洲脸颊上不小心沾到的灰。赫连洲一直看着林羡玉的脸,等林羡玉察觉到他的视线,他又移开,说:“不出意外,再等两天就能发芽,下个月月初你就能吃上心心念念的白菜了。”

林羡玉眸子都亮了,满脸的幸福,仿佛种子已经发芽,菜已经长出来,送到他嘴里了。

正说着,桑荣走到后院,说有要事禀报。

赫连洲准备离开的时候,林羡玉说:“我也有要事禀报。”

“说。”

林羡玉笑嘻嘻地说:“我今天想出去玩。”

赫连洲点头,“好。”

林羡玉于是蹦蹦跳跳地回了屋子。

赫连洲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随后便按捺住情绪,恢复了平静,走到廊下问桑荣:“什么事?”

“斡楚部落在绛州和渡马洲的边界处发动了一场暴乱,抓了四十二名北境士卒。”

赫连洲皱起眉头,“为何?”

“是太子。”桑荣压低了声音,说:“当初太子为了不让您一举夺回龙泉州,不惜勾连斡楚部落,允诺给予万两黄金,让斡楚王在边境犯乱,逼着您举兵退回苍门关。可是目的达到后,他的万两黄金却迟迟不愿交付,至今还有三千两黄金,以各种名义拖延着,有毁约之势。”

“这样的消息,你如何知晓?”

“得王爷赏识,一夜从低贱草民成了六品的长史,卑职不甚荣幸,虽才能有限,但也会尽全力为王爷做事,”桑荣告诉赫连洲:“宫中有位常侍与卑职是同乡,卑职将……将每月的俸禄全给了他,他虽瞧不上,但也答应了宫中若有重要的消息,会想办法传递给卑职。”

“只是俸禄?”

桑荣慌忙跪下,不敢隐瞒:“还有……还有卑职父亲留下的一块镇宅的玉石,那东西有价无市,在卑职手里也是无用,王爷不必在意。”

赫连洲沉声说:“你用心了。”

“卑职知道王爷一心为民,从未觊觎过什么,但东宫那位风声鹤唳,并不这样想。王爷御下有纳雷将军和乌力罕小将军两位忠心耿耿的持令将,还有西帐营十几万愿意追随王爷出生入死的将士,是王爷之幸。卑职一介书生,能为王爷做事,是卑职之幸。”

桑家兄弟家赤胆忠心,赫连洲也没想到,那日随口一句“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竟给自己添了一位良将。

这一切还要追溯到林羡玉在仓房中发现了桑宗。那个哭啼鬼,还真是功臣。

好像还因此欠他一个愿望。

赫连洲收回思绪,对桑荣说:“你继续。”

“因为那三千两黄金,斡楚部落似乎很是恼怒,近来频频在边界处引发民乱。”

“斡楚王年初的时候是不是去世了?”

“是,由他的儿子耶律骐继位。”

“耶律骐?”

桑荣说:“是,传闻这位新的斡楚王自幼有腿疾,不能行走,故性情暴虐,阴晴不定。万金之事原本是太子与老斡楚王之间的约定,太子似乎想以此为借口拒送最后的三千两黄金,耶律骐自然不答应。”

“太子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但明日上朝,他必然会为难您。”

赫连洲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王爷,您真的……从未想过吗?”

桑荣问得隐晦,赫连洲却听懂了,他回答:“没有。”

倘若太子明日真的为难他,赫连洲也不会轻易将太子通敌一事公之于众。

一来必然造成朝野震荡,二来,太子若失势,由哪位皇子继位?

德显帝已经命不久矣,继嗣一事已经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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