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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美丽新世界(三)

鼠小姐手短,曲膝也够不着自己的裙,只能先弯腰拽起一边,再去捡另一边。假如碰到的熟人多了,它可能得哈着腰捡一路,乌鸦想象了一下,感觉那画面堪比带孝子答谢亲友。

这么做作打扮和动作,不像鼠头们自己发明的,更像是从某种外来文化里生搬的糟粕。

乌鸦低下头,方便一米五的大檐帽小姐玩他的发梢,想着罐头神秘的十进制,给这不知名的强势文化勾勒出了大致轮廓:高度类人,但绝对不是人,毕竟就算是老鼠也不会崇拜自己养活的家畜;人可食的罐头有配料表,但没有营养成分,可能意味着该种族与人类的食谱大相径庭。

而且社会制度很封建。

他往地下城上空瞥了一眼,心说:“什么品种的妖魔鬼怪?”

灰耗子叔侄也很温馨,先生对侄女一放学就回家干农活表达了赞赏。

“反正我也爱这些小东西,”大檐帽快乐地说,“要不是奔着‘地上’的身份,上个什么猫学?我早回来继承你的养殖场了。”

“真见猫,不许说脏话!”查尔斯宠爱地在大檐帽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快去吧,年底了,要排队呢。”

大檐帽吐了吐舌头,又拿起口琴,招呼着胖墩们走。

“乌鸦拜拜。”队伍里的小六朝乌鸦挥手。

“乌鸦拜拜!”

其他胖墩们也跟着叫,蹦蹦跳跳地跟上大檐帽。

“多能干的姑娘,”先生欣慰地看着侄女和小胖墩们的背影,“多活蹦乱跳的肥雏们啊。”

说完,先生扯起尖嗓子,伴着远去的口琴声唱起赞颂生活的歌——

“这里的光不落天际,嘿唧唧嘿唧,

这里的水永不停息,嘿唧唧嘿唧

快乐的果农数着他的果子,嘿唧嘿唧,

路过的姑娘嘿唧——朝我笑嘻嘻……”

乌鸦踩着“嘿唧”的节拍,跟着晃,先生越发来劲,扭起大屁股撞了乌鸦一个趔趄。

一生要强的乌鸦不甘示弱,站稳后,立刻以同样的姿势回敬。

这丢人现眼的主畜两个对视一眼,突然生出了某种跨物种的默契,一起“唧唧”地乱舞起来。

载歌载舞了二十来米,乌鸦那不中用的心肺过载,难以再支持他放飞的灵魂。他在一阵头晕眼花中不甘心地停下了舞步,扶住墙。

而压抑的窄路也走到了尽头,又一道科技感十足的门缓缓打开。

乌鸦按住喉咙,咽下嗓子里泛起的腥甜,眼前的金星散去,他看清了门后的庞然大物。

“猫……日的。”

他心里发出了入乡随俗的感叹。

查尔斯先生尖锐的歌声在环绕的高墙里乱滚,宛如死水中的微弱波澜。

高墙层层叠叠,围着一座巨型的“鸡笼”。

它有十三四米高,八层。

二层以上的层高都不超过一米五,没门没窗,只用铁丝网隔出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隔间。每层有二十几个这样的隔间,每间里塞着五六个孩子,样子都跟小六差不多——年龄不超过七岁,腰围不低于三尺。

听见动静,孩子们纷纷扒到铁丝网上张望,被肥肉挤得面目全非的五官惊人的相似。

高墙给“鸡笼”围出了一个院,连着地面层。

地面层宽敞一些,层高接近两米,能勉强装下成年人,不过可能还是压抑,这一层的居民大都在院里活动。

院里有一道铁栅栏,锁着,隔出一大一小两个空间。

大院里住着二十来个女人,年长的三四十多岁,还有几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个头都还没起来。

她们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哺乳。嬷嬷伯爵这会儿也在院里,正拿着个简陋的喷头给一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冲澡。水帘中的人就那样坦荡地站在院里,笑着打招呼:“乌鸦回来了,病好啦?”

除了乌鸦,所有活物——连人带鼠——谁也没避开视线,好像此情此景再正常不过。

女人们有的在洗自己、有的在洗孩子,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笑、也有独自溜达的,婴儿的“咿呀”声混在其中,气氛愉悦,生机勃勃的,与铁栅栏另一头的小院是两重世界。

小院应该就是“男宿舍”了。

只有两三平米,与其说是“院”,它更像个小笼子。

这会儿“男宿舍”里只有一个中年男性,五官有点欧亚混血的意思,非常漂亮,却因为人瘦成了饿殍,看着有点恶心。

男人光着脊梁,下身裹着条花纹诡异的短裙,正躺在笼子里晒灯光,眼珠直勾勾地望“天”,全身上下,只有两扇肋排还在微微起伏。

乌鸦盯着这人看了一秒,从雪球那继承的“知识”告诉他,这位大哥更惨,连个数字编码也没有,他们都喊他“那个种公”。

“蠢东西,”先生踹了一脚笼子的铁门,“嘿!”

“那个种公”充耳不闻,眼神涣散。

先生就打开铁门,亲自走进男宿舍,捏着鼻子观察了片刻,它宣布:“猪佬不知从哪弄来的便宜烂货,麻烦死了。这家伙快不行了!”

歌声和说笑声弱下去,大院里的女人们神色各异,目光纷纷投向邻居。

先生骂骂咧咧锁好男宿舍出来,愁容满面:“别是有病吧?明天一早,得尽快找人把他拖走……啧,乌鸦怎么办?”

它用长着灰毛的伟大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从背带裤兜里摸出个激光笔似的小东西,按出一道蓝光,在伯爵脖子上扫了一下。伯爵的颈动脉附近浮起个比粉刺还小的光斑,跟着一闪,先生又把“激光笔”对准乌鸦的脖子,也扫了一下。

乌鸦摸了摸脖子,感觉先生这操作像“复制粘贴”——从伯爵身上复制了什么粘给了他。

就听先生吩咐伯爵:“这几天让乌鸦跟你住,给我照看好了,买家来提货之前不许再出意外。没事给他洗洗,毛都打绺了。”

说完犹豫了半天,先生又牙疼似的补充:“每天还是额外给他加两个罐头,买家给了营养费,太瘦也不好交代……唉,这世道,畜生吃的比人都贵。”

伯爵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等乌鸦的尾款到了,我就去进一只新种公,这回肯定看好货,再不上当了。到时候你就再配两窝……”先生顿了顿,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摸了伯爵一把,又痛心疾首地改了主意,“算了,再配一窝吧,生完你就退役,要不然我的‘果场’实在没有‘牧羊犬’用了。猫的……这么好的品相,这么的能生,至少还有十五年育龄,猫的……”

先生嘀咕着,把人……浆果圈上下巡视个遍,预言了几个孕妇的生产日期,最后嘱咐伯爵“有事按铃”,才不放心地离开。

“咣当”一声,外墙大门落了锁,沉寂了几秒,人声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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