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偷看!”程闯梗着脖子分辩,“我,我只是看着他们,就会想到……”
就会想到曾经的你。
尽管没见过,但还是会想起。
这时天色已晚,他们已走到了福利院楼房背后,一片空旷的水泥坪上。一排排拉直的麻绳上,晾着许多洁白的床单被罩和孩子们统一的制式服装,正随晚风轻轻摇荡。方棱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皮鞋跟往墙根底下磕了磕。
“我以前是卫生委员来着。”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嗯?”程闯转头看他。
这小孩儿,从小留洋,想必都不知道什么是卫生委员吧!方棱笑笑,又想去摸他脑袋,拇指与食指轻搓了搓,忍住了。
“我负责帮院长晾床单衣物。”他说,“因为我长得高,而且细心,能晾得很平整。而且我很喜欢这个工作,一个人,什么都不必想。做饭也是一样的道理,为了把饭菜做好,脑子必须清空,那样的时间最宝贵。”
程闯双手搭在天台围栏上,转头看他,“和我画稿的时候差不多。”
“小闯,”方棱背靠围栏,长腿沿着墙垂下,他的眼帘也低低阖落,“你还记得六年前,你曾问过我,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吗?”
“记得。”程闯抿了下唇,“我可是为这句话挨过打的。”
方棱笑:“是啊,你还去我家躲了三天,最后被你哥哥抓回去。”
“然后程久国就急不可耐地送我出国了。”程闯“嘁”了一声,“也不看看他送的是什么地方,英国!什么年代了,还想矫正同性恋……”
“小闯。”方棱温温柔柔地唤他一声,眸光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水泥地面,“我直到今天,也不知道自己当年回答得对不对。当你问我这些问题,我告诉你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年纪还小,人生还有很多变数……但这些话,其实都太肤浅了。当年的我,对你的痛苦,理解得太肤浅了。”
程闯渐渐静住,冷黑的双眸一错也不错地紧盯住方棱。
“其实我只是刻意去逃避而已。只要稍动脑子想一想就该知道……我在你那么大的时候——比你还早一些,十五岁吧——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我恐慌到不敢回家。我整日整夜在街上游荡,我坐在菜市场外的石坎子上看人来人往,看车轮滚滚,心里想,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如果喜欢男人这件事被院里知道,那刘妈妈和小伙伴们也都不会理我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吃怎么穿?我不如现在就离开,或者更干脆一点,我可以直接去死……最后,是刘妈妈把我找回来。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接纳了完整的我,我现在都不知会腐烂在那个角落。
“所以我带你回来,让你见一见她。不论我们俩……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像当年的我一样,从她身上,得到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话说完了,嘴唇发干,目光也不敢动,像害怕惊破了什么。
“方棱。”
程闯却站到了他面前来。
小孩比他还高一个头,夏日炎炎,只穿一件立领粗麻衬衫,色彩很素,但在袖口却绣了一朵玫瑰。夕阳的光一照,那玫瑰便像往他手心攀爬,旋转出深红瑰丽的颜色。
他就用那只盛着玫瑰的手摸上方棱的脸。自上而下的角度,叫方棱感觉自己好像被他压制,玫瑰带着的刺,也像要穿透他的喉咙。
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副紧张的模样却把程闯逗笑。他有意再靠近一分,方棱已退无可退,一抬头险些撞上程闯的下巴,而程闯却俯下身来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