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嘲弄。
“是,兴许现在没有,但你多厉害啊,你向来会未雨绸缪。那夜你问我,倘若来日你不在了,会不会另嫁他人,还拐弯抹角地告诉我,卫时安是良配。你敢说,就算你没做这样的决定,可你心里就半点没有这样的盘算吗?”
“祁昼明,你告诉我,什么叫‘倘若你不在了’?你就这么不在意你这条性命吗?”
“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少女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我不知道你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做成的事是什么,但你若一早便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她哭声哀切,仿佛伤心至极。
几乎将他一颗心都搅碎开来。
是啊,为何当初要招惹她呢。
倘若当初没有去崔家求娶,没有将她卷进这滩泥潭,她便可安然无虞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不必整日为他担惊受怕。
可是起初,他也不曾料想到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日从宫中回来后,他一个人在这张长桌前坐了许久。
脑海中回荡的尽是从医官口中听来的那番话。
太子继位之前,曹家必须铲除,否则这些年的心血都将毁于一旦。
皇帝每况愈下的身体,迟迟没有进展的追查,每一桩事都如此不可控。
没能将一切了结之前,他不敢妄许她来日,又怎能将她拖进泥潭里去?
四下晦暗无风,桌上的烛台却明灭不定。
模糊的灯影将他半边侧脸隐没在阴暗中。
男人幽邃的眸光落在少女白净的面容之上。
他哑声说:“因因,有一件事,我必须去做。”
“非做不可?”她声音发着颤。
他艰涩地点头:“是,非做不可。”
“不能告诉我么?”她又问,朦胧地泪眼里隐隐藏着一丝希冀。
只要他肯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不管他要走的那条路是刀山火海还是荆棘铺地,她都愿意陪他一起趟过去。
只要他说。
祁昼明深深看她一眼。
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呢?
告诉她之后,只会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给她带来数不尽的危险。
他这样的人,背负着满身杀孽,阎王见了估计都要皱眉,即便哪天走在路上被不知姓名的过路人一刀砍死了都不算稀奇。
可他的小夫人这样好。
像深渊里刺破黑暗的一缕光,鲜活而明亮。
他这样卑劣的人,原本只想将这束光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自私地藏匿起来。
可如今他却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过是误入其中。
她并不属于这里。
他该送她去更光亮的地方,她才能过得好。
至少,比在他身边要好。
他默然,没有开口。
容因便已读懂了答案。
一瞬间,她望向他的眸子里满是失望。
“祁昼明,你从来都如此。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从没想过要问一问我的意愿。你自以为什么都瞒着我,把我从危险里择出来便是为我好,对么?”
少女眼中噙着泪,在一片晦暗里闪着灼灼的光。
“我今日告诉你,我从没这样想过。我想陪着你,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境地,我想做你身边的一棵树,让你疲累时也能借着我的肩膀靠一靠;我想你什么时候也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让我自己来决定我做什么、要什么,你懂么?”
先前在破庙里,他说,日后都听她的。
那时,她之所以欣喜,不是因为获得了能够管束他的资格。
而是她以为,她终于不用再在他面前处处退让,不必再轻而易举地被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