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不下母亲。
虽然母亲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但只要一想到此生再也没有与她见面的机会,她心口就像是在被人用钝刀一下一下割着。
不等她开口,崔容因又道:“多谢你,今日让我知道,原来姨娘曾我做了那么多。”
容因没有实感,可她在旁听着,却哭得泣不成声。
她曾自以为洞察人心,却不想原来她才是最蠢的那个人。
从前她固执地觉得,姨娘是不在意她才会一味劝她忍让。
否则,她又怎会在自己被二姐姐污蔑偷窃首饰时,连问都不问便跪下替她请罚,让她背上污名?
又怎会在父亲面前那样不遗余力地贬低她,抬高二姐姐?
即便是想奉承柳氏,可她说的那些话,也太重了。
起初她还劝慰自己,姨娘是为她着想,怕她得罪柳氏惹上麻烦。
可时日一长,姨娘说得次数多了,她便忍不住暗自怀疑。
她曾不止一遍地诘问自己,姨娘是否当真这样想,才能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说出那些诛心之言?
不知从哪一日起,这个念头便在她心底生了根。
于是她暗暗起誓,定要改变在家中的处境,不再连累姨娘与弟弟,向姨娘证明她能耐让她和弟弟毋须再看柳氏母女的脸色过活。
后来,她成功了,想要的却也越来越多,甚至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
同姨娘和弟弟一日比一日疏远。
直到在冰湖里挣扎的那短短数息里,她才发现自己临死前最挂念的,不是年迈的
祖母,反而是无人庇护的姨娘与幼弟。
如今她已无法当面与姨娘重修旧好,可容因替她做了,且让她知道了自己在姨娘心里的分量,如此,她也可了无遗憾地离开了。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容因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不耐。
她静静听着,仿佛她们是相熟多年的老友,在彼此倾诉衷肠。
“对了”,崔容因忽然抿唇,眼含歉疚地道:“若有机会,请你帮我同那孩子道个歉。坠湖一事……确实是我有错在先,被二姐姐挑唆,生了置他于死地的狠毒心思。是我对不起他。”
她嫁去祁家之前,崔容萱曾去找过她。
话里话外警醒她,祁家已有原配生下嫡子,来日不管她如何讨好家中长辈和夫君,她也终究只是个外人。
祁昼明再有权柄和能耐,将来她和她的孩子也得不到半分好处,都要看那个孩子的脸色过活。
也是她鬼迷心窍,听她说完,整个人顿时被自己曾经处处受制于柳氏的阴影所笼罩,生出了恶念。
容因眸光微闪:“既然是你想害懿哥儿,可为何最后坠湖的却是你?”
崔容因自哂一笑:“是我咎由自取。我本想着从背后将他推入湖中,却不想那孩子警觉,听到脚步声,闪身避开了,而我却脚下一滑,跌进了湖里。”
说完,她迟疑了下,又道:“但我还是要同你说一句,那孩子的心比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要狠。我坠湖后,他眼睁睁看着我在湖中挣扎,后来见我马上便要溺死,才转身跑去叫人。”
想起那孩子当时注视她的眼神,她便心底一阵发毛。
兴许是随了祁昼明那煞神,那孩子小小年纪,骨子里的狠辣便已初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