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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 36

太阳斜在半空中, 清透的光落下,照在酒楼的招牌上,使得镀金的字体更加夺目, 燥热的风轻柔一吹,拂过招牌, 再将酒楼前的杏树叶子吹动, 枝枝叶叶摩擦, 沙沙哗哗轻响。

文宁一步都没动,好似听不懂那句话。

齐瑞安左右为难,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迟疑不决, 转头望向旁边的沈随,朝沈随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出声调节一下。

然而沈随并未站出来,而是静默地瞧着文宁,置身事外, 不参与这场无声的对峙。

可能是氛围太僵, 所有人都干站着,谁都不帮腔。

沈佳和硬着头皮拉了拉自家亲哥的衣角, 跟齐瑞安站在同一战线。

好一会儿, 还是文宁将这份沉寂打破,支使另外那个男的上前,淡声道:“老三,把你姐抱下来。”

另外那个男人一激灵,还是听文宁的话, 过去就把谢安然抱起来, 跟齐瑞安一起将人放到轮椅上。谢安然没有任性, 由着他们怎么搬动自己,眼睫颤了颤,视线聚在文宁身上不挪开。

齐瑞安无可奈何地拉扯文宁一把,挤挤眼,让各退一步,再把轮椅交到文宁手中。

“行了行了,外边热得要命,太阳晒得很,别在门口站着了,都先进去坐着,谢叔叔他们还在里面等着呢。走走走,进去了。”

一行人走后面,文宁在前边推轮椅。

酒楼的装修奢侈华贵,古香古色,环境清雅且大气。谢家的人正在大堂里迎接亲戚朋友,见到她们进去,为首的中山装男人先跟文宁说话,再招呼其他人。

文宁还算礼貌地喊道:“谢叔叔。”

对方慈祥地笑笑,说:“我刚刚才跟你爸聊过,正说到你了,好些年没见,你啊,还是那么出色,比我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强。”

这种场合都是走过场,逢人只说三分话,能讲出来的都是赞美之词。

文宁不似在外面时的冷淡,同对方客套一番,随便聊了几句。齐瑞安他们没插话,平时在别的场子都能反客为主,现在却安静如鸡,一个个都不怎么吭声,连沈随都往后面退了半步。

中山装男人一脸和蔼,语调不急不慢,看着跟前这些小辈,他眉眼间净是和气与关切,说的每句话都恰到好处,让人心里舒坦。但同样的,正是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太过完美,那份真切始终不达眼底,反倒增添了些许距离感,教人捉摸不透。

聊了两三分钟,眼看对话迟迟不结束,轮椅上的谢安然出声打断中山装男人,不冷不热地说:“爸,大伯他们还在等,我想先进去了。”

中山装男人这才止住话头,对文宁说:“那你们先进去,我这还有等会儿。阿宁,今晚就劳烦你帮忙照看安然了。”

文宁回道:“没事。”

接着继续推轮椅,转到电梯前,开门,进去,上到三楼。

谢家将这里全包了,但用作办席的地方只有三楼的一个包间,包间很大,里面的桌子也大,足以坐下在场所有的亲戚朋友。

谢安然的座位是单独安排好的,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酒楼这边挺照顾她,专门把座椅加高一些,提供更多的方便。

上座位也是由别人抱着换位置,随后齐瑞安坐

左边,文宁坐右边。

本来文宁是想坐齐瑞安旁边的,不跟谢安然挨到一块儿,可齐瑞安冲她摇摇头,非让坐另一边去。

“将就一次,她从国外回来一趟不容易,那么多人都在,别闹事,吃完饭再说。”齐瑞安低低说,嗓音压着,只有他俩才能听到。

周围的人已经在找位子,说话的空档,有人占了齐瑞安旁边的座位,而别的朋友也陆陆续续坐下,近处便只剩一个位子。

文宁没说什么,径直到剩下的位置坐着。

即使听不到两人的谈话,有些想法也不难猜到,谢安然眼皮半合,兀自倒茶洗碗筷。候在一边的服务生要过来帮她,态度周到,她推开服务生的手,拒绝了这份殷切,像先前在车上那样漠然,不接受任何人的好,尽量自己亲力亲为。

齐瑞安起身倒了三杯水,先分别放到文宁和谢安然面前,最后那杯给自己,随后说了些叙旧的话,言语间流露出对谢安然的关心,为这次的聚会感到由衷的高兴,感情不作半分虚假。虽然近几年大家各有各的事业,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成天混在一起,可当年的友谊依旧长存,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而变质。

可惜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另外两人没有太深的触动,文宁喝了口茶水,始终不曾应和一句,谢安然更是不为所动,嘴角的弧度渐渐变小,眼神犹如翻浪过后的潮水,起伏越来越低,终归于一片空寂。

另外的人都在欢喜高兴,为这场生日宴会而开心,谁都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常,感受不到这片低气压。

谢安然捧着杯子,仿若在回忆什么,面上的神情呆滞了一瞬,不多时再低头瞧了瞧桌子下面,长裙之下过分细瘦的腿。

当初的车祸太惨烈,哪怕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被送去了医院连夜急救,她这双腿还是没能保住,醒来后只剩一双没用骨架子。早些年骨架子上还有些许皮肉,勉强能看,然而近两年皮肉萎缩得太厉害了,摸着都硌手。

也许是记起了这六年以来所受的苦痛与折磨,谢安然捏紧手,良久,突然问:“连贺敏怎么没来?”

齐瑞安霎时僵住,对此始料未及。他嘴里的水还没吞下去,整个人都迟钝起来,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文宁比他镇定,没太大的反应,回道:“出差去了,下个星期才回来。”

谢安然说:“她以前总爱跟着你,也就这次忙,不然应该会来。”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伙伴,这点还是了解的。当年留学那会儿连贺敏就爱跟着文宁后面,雷打不动,比谁都诚心。

无人接话,接不下去。

谢安然不在意这些,觉得有点口渴了,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随后又轻描淡写说道:“昨天我去石奚坊拜访了施阿姨,跟她聊了聊。”

石奚坊,老爷子他们那里。

施阿姨,自然是便宜后妈施念英,除了她还能有谁。

文宁神色未变,只是听着这些话,一会儿才嗯声。

谢安然轻缓开口:“施阿姨跟我讲了很多事,说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连贺敏也挺好的,她还在你手下的杂志社工作,好像去年还在国外拿了一个创意大奖,都上新闻了。”

说到一半,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点累了,又像是不愿再讲下去,唇瓣上下翕动,须臾,改口道:“你们的关系还是那么好,跟当年一样,真好……”

齐瑞安将这些话都听进去了,脸色登时变了变,有些难以言喻,他应该是想劝一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终究还是不忍心。

曾经他们四个人里,谢安然是最活泼开朗的那个,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善,凡事都积极乐观,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但变故发生后,经历了诸多蹉跎,她彻底变了,不仅深陷在过去出不来,还拽着所有相关的人不放。

有些道理谁都懂,可心里那关最难过,当年的事说不清谁对谁错,巧合造就了那场意外,只是其他人都相安无事,谢安然却成了最惨的那个,本是好心帮朋友一个忙,孰知代价沉重,鬼门关走一遭,命是捡回来了,可再也不能走路,做什么都需要依靠别人。

人非草木,即便不能感同身受,可同情还是会有的。齐瑞安自责,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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