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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Chapter 97(鬼太子微笑道:“如果我有...)

“我们能否在您家后屋借宿一晚,明天就……”

“没有声音,没有声音的!”老妪的脸几乎完全扭曲起来,声音沙哑尖锐,攥着银子向后退进屋:“睡了!已经睡了!”

“是的,我们就睡一宿,明天一早就……”

“已经睡了!已经睡过去了!”

哐当一声重响,后门被紧紧关上,随即传来插门栓的哗啦声。

“……”玄成僵在那里,莫名其妙:“这老人家怕不是……”

曲獬一脸关切地接口:“怕不是脑子已经糊涂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深山笼罩在黑暗里,夜里起了风,山林中传来像涨潮一般连绵不绝的呼啸声。

玄成望向院落那排后屋,又眼巴巴看向宣静河。如果他们现在不立刻御剑回到船上,那么只能在此地留宿一晚了:“矩宗大人,要不我们还是先进去……”

宣静河也正盯着猎户家那排后屋,他的视线透过半掩的窗扉,仿佛在浓重的黑暗中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神情微变:“等等。”

玄成:“?”

宣静河大步走向后屋最东角的那一间,伸手把门一推,灵力在掌心中托起一团火光,顿时照亮了整间屋子。

只见墙壁低矮破败,地上铺满稻草,屋子正中竟然摆放着一具染血的棺材!

“这家有死人?!”玄成失声道。

那棺材一看就是穷苦人家才会用的,工材非常简陋,木料也很薄,甚至没来得及刷漆,棺材盖和四面缝隙中都溢出了大片暗红血迹,隐隐暗示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宣静河的视线在那脏污的血迹上停留片刻,突然说:“曲公子。”

“?”

鬼太子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只见宣静河抬手一按他肩头,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矩宗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很冰,一如他此刻冷淡的话音:“——不要出来。”

平生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的鬼太子不由一怔。

紧接着只见宣静河另一手抓住棺材板,嘭一声闷响,硬生生把棺盖掀开了!

霎时不器剑自动弹出,玄成也拔剑出鞘,两人都做好了面对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开棺后并没有发生丝毫异常,也没有任何尸变的迹象——玄成往棺内定睛一看,破口而出:“哎呀!”

连鬼太子瞳孔都一眯。

只见棺材内躺着一具新鲜男尸,双眼圆睁,血口大张,满嘴牙齿全露在外面。他血肉模糊的脖颈断了一半,腹腔大开脏器丢失,左手臂以下、右关节以下皮肉全无,只剩下几段森白可怖的长骨!

“才死不久。”宣静河俯身翻检片刻,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这,这是野兽撕咬出来的吗?”玄成用剑鞘略微翻动尸身伤口,辨认出了更多牙齿噬咬与利爪撕扯的痕迹:“五脏六腑全都没了,血肉啃食得干干净净,难道……难道就是被这山里的妖兽咬死的?!”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男尸青黑的脸。

什么样的妖兽会让人显出如此可怖的死相?

宣静河沉默片刻,说:“玄成。”

“在!”

“死者与那老太太应当是一家人,去堂屋看看老人家是否还清醒,尽量探听情况。”

“是!”

玄成立刻拔腿向外走去,但没走两步又突然停下,不知想起了什么,扭头问:“曲公子,可以劳烦你与我同去吗?

曲獬正居高临下打量脚边的男尸,阴影中看不清他冰冷的神情。闻言他迅速抬起头,已换作了一脸茫然:“什么?”

“那老太太刚才已经被我惊吓到了,现在见了我怕是不会开口的。曲公子面相和善,说不定能劝老太太多说两句,因此我想麻烦你同去一趟。”玄成嘴上说得客气,话里意思却不容置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

“……”曲獬眼睛无辜地眨巴几下,突然像月牙似地一弯:“好呀!”

然后他完全没有丝毫勉强,毫不犹豫地抬脚就出了屋门。

反倒是玄成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下才赶紧跟了上去。

完全如玄成所料,这次他们不论怎么敲门老太太都不开,敲急了便哆哆嗦嗦地在门里大喊,一遍遍重复“睡了!已经睡了!”,声音嘶哑尖利又充满恐惧。

“老人家您真的不用怕,我们只是……”

“真的睡了!睡了!”

曲獬双手抱胸,笑道:“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

玄成无奈停下敲门,皱眉道:“她分明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在极度恐惧下导致精神错乱,有意思在何处?!”

“哦,是吗。”曲獬轻飘飘地道,“我还以为她是在提示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非常恐怖的事情,但只要‘睡了’就能顺利活过今晚呢。”

玄成悚然一愣。

“哎呀,说笑罢了。”曲獬挑眉嘲道,“玄道长不会当真了吧?”

玄成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张了张口,愣是没能说出话来,心头渐渐涌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眼前这个长相艳丽的少年,自述身世凄惨,言语诚恳无比,在宣静河面前时常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又不自知的模样,简直像个妖里妖气的小倌儿;但只要宣静河不在,他那股做作的劲儿就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突然换了个人,言辞之中甚至透出一丝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嘲弄来。

不应该啊,他明明只是个连筑基都没有的普通人。

难道是错觉吗?

“玄道长?”曲獬眉角挑得更高了。

Chapter 97(鬼太子微笑道:“如果我有...)

玄成心神一凛:“什么?”

“天色已晚,我们今夜怕是要留宿在此处了。那间有尸体的屋子不能住人,我去为矩宗大人收拾一间干净屋子出来,如何?”

玄成正暗中打算要调开他,没想到曲獬竟然主动配合,立刻顺水推舟:“难为你有这份心,那就请你去……”

“反正道长刚才坚持叫我同来,就是想让我离矩宗大人远点,不是吗?”曲獬笑吟吟地道。

玄成神色剧变:“你——”

话未落地,只见曲獬笑着眨眨眼,神情如顽童般天真狡黠。

然后他背着手,转身悠然走远了。

玄成呆立在原处,一阵夜风呼啸而过,让他从脊椎里蹿起一股寒意。

深夜茫茫大山,行为诡异的老妪,死相恐怖的男尸,故作柔弱却让人胆寒的少年……

一阵悠长凄厉的呜咽随风而来,漫山遍野树影摇摆,远远望去好像无数踊动的鬼影。

玄成猛地回过神来,不敢在原地耽搁,紧走几步回到柴房。宣静河正低头仔细查看那具男尸,头也不抬问:“怎么了?”

玄成拱手行礼,压下满腹疑虑,一五一十将刚才老妪的反应复述了一遍,迟疑道:“这宅子里不知发生过什么事,即便是妖兽吃人,为何那老太太却能免于一死,我细想竟处处透着诡异……”

“你见过妖兽吗,玄成?”宣静河突然问。玄成没反应过来:“见过啊。”

他虽然不是宣静河的入室弟子,但身为矩宗门人

,各处斩妖除魔,自然各种大小妖兽都见过不少。

宣静河终于抬头瞟了他一眼,“那你觉得这伤口可有什么异样?”

玄成愣了下,不明所以地上前,顺着宣静河的目光,望向男尸血肉模糊的脖颈。断裂的喉管附近已经腐烂了,血肉灰黑,勉强能辨认出四道爪痕;玄成仔细观察半晌后摇了摇头,迷茫道:“并没有什么异样啊?这……”

“你不觉得这妖兽的爪痕不大吗?”

玄成定睛一看,确实如此,从四道爪痕的距离间隔来看,与成人手掌似乎没有太大差别。

“难道……难道是类人形态的妖祟?”玄成不由狐疑,“虽然妖兽大多体型魁梧,但类人形态的也不是没有,我记得卷宗里曾经记载过……”

宣静河却摇了摇头。

“玄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人性。”他站起身淡淡道,“每当我对一起妖魔引发的祸患百思不得其解时,我就会转去琢磨人,往往很快便能得到答案。”

宣静河抬起棺盖,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将棺材合拢,徒手把棺材钉一根一根地按了回去。

“也许是我想多了,”他最后道。

玄成茫然地跟着他站起身。

“对了,”宣静河不愿再提,回头话锋一转:“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曲公子呢?”

“啊,他为大人您打扫屋子去了。”玄成迟疑一瞬,还是没忍住一咬牙,抱拳低声道:“矩宗大人,弟子实在有话要说!”

“怎么?”

“那姓曲的公子怕是有些古怪,还是尽快把他送走吧!”

宣静河站定脚步,“哦?”了一声。

“他、他……”玄成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怪异的感觉,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一个普通人却敢跟我们一路进山,而且还跟得那么紧,弟子总觉得他处处都不对!而且他表面对矩宗大人恭敬非常,弟子却总觉得怪异,弟子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形容……”

“我注意到了,”宣静河平静地道。

“啊?”

“一个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却敢跟着我们一路深入到这妖邪之地,而且从头到尾都未曾打过退堂鼓,确实违和。”宣静河顿了顿,说:“但我已经亲手探过他的气海,确实连筑基的修为都没有,符合他自己所说的经历——‘只是搜集卷宗胡乱修炼过几天’。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我手上掩盖自己的真正修为,连妖怪或邪祟都不可能,除非他当真是鬼神下凡。”

“所以他自述的经历应该大部分是真的,少许背景细节有假,但不影响大局。”

玄成忍不住争辩:“可他确实行为妖异……”

宣静河皱起了笔直秀挺的眉:“如果他真是妖祟,那我更不能轻易赶他走了,难道去害别人不成?”

玄成顿时语塞。

是啊,即便真是邪祟也该由宣静河出手摆平,不然难道推出去祸害附近的百姓?

“我明白你的疑虑。”宣静河道,“待氿城之事了结后,我会立刻回岱山去,把他托付给仙盟,到那时他的身家背景必定会被调查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有妖异,仙盟自然会去处理的。”

玄成还是放不下心,他直觉有哪里古怪但又说不出来,追着宣静河出了柴房:“可是……”

话音未落,前方墙角一转,迎面就撞见一名黑袍少年站在那里——正是曲獬!

“玄道长,”曲獬笑盈盈地拱手道。

玄成心头剧震,猝然消音止步,惊疑不定地瞪着这少年。

但曲獬眉梢眼角的微笑就像面具一般完美,完全看不出他有没有听见刚才的对话,恭恭敬敬地转向宣静河:“矩宗大人,我已经收拾出一间安静屋子,请您移步去歇

下吧。”

宣静河默然一瞬,“嗯”了声向前走去,语气还是很淡:“辛苦了。”

两人擦肩而过,玄成竟不敢看少年的神情,低头紧走几步想追上宣静河,却在错身那瞬间听见曲獬微笑着唤了句:“玄道长。”

“……干、干什么?!”

曲獬双手拢在袖中,黑色丝质衣袍上绣着精密繁复的花,脚下随意踏着一双木屐。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个俊美可亲的少年,眉眼弯弯,嘴角含笑,甚至连轻声慢语的神态都是无懈可击的:

“你的安歇之处,我也已经收拾好啦。”

一丝无来由的恐惧陡然刺穿心脏,玄成僵立在原地。

不知为何他大脑空白,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眼睁睁盯着曲獬转身,微笑扬长而去。

·

曲獬确实打扫了一间干净屋子,但宣静河没有去住。这座深山中的破旧宅院太怪异了,他让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曲獬先去歇下,给了他一道护身符,让他不论外面发生任何动静都不要轻易出来;然后让玄成去巡查宅院的各个角落,翻检是否还有不祥邪祟之物,尤其要注意观察老太太的动静。

玄成神情恍惚,好像还在心虚刚才的对话被曲獬听见了,一刻都不愿意在屋里多待,急急忙忙答应了就走。

宣静河婉拒了曲獬的殷勤侍候,独自腰佩不器剑,信步走出了宅院大门。

此刻刚过戌时,山中伸手不见五指。

那老太太还是活人,说明如果真有妖祟,应该还没能侵入宅院内部,最多在这一带附近徘徊。宣静河把玄成打发去宅院各处巡查,自己却在附近的山路上独自漫步,下午一丝风也没有的山谷此刻松涛阵阵,风声如四面潮起,夹杂着落叶腐败与泥土混杂起来的奇特腥味,尖啸着在林间穿梭。

——仿佛无数怨灵在山中徘徊,但偏偏一丝妖气也没有。

宣静河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左手,将五指屈起又伸直,脑海中浮现出男尸圆睁的双眼和断颈处狰狞的爪痕。

传说中在氿城外作恶的妖兽,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前方隐约传来水声,宣静河抬起头,只见月牙从乌云中透出一丝光,清清楚楚映出了不远处山坡下一大片粼粼水波。

竟然是一座湖泊!

宣静河生性好洁,今天徒步奔波了一下午,正出了身薄汗,见到水就忍不住望向四周。

附近只有猎户那一座宅院,除此之外最近的村庄都在十余里路之外;三更半夜寂寥无人,只有一线月华在湖面上反射出千万碎光。

宣静河自少年起云游四方,到处斩妖除魔,早就已经习惯了露宿荒野。他站在湖边深吸一口气,脱下外袍扔在脚边,又解开云缎银丝腰封,褪下了钩织精细繁复的里衣。

一层层衣袍委顿在地,他挺直的脊背、削瘦的腰腹和修长的腿,大片光洁皮肤都沐浴在了月光下。随后他伸手解下发带,乌黑长发立刻倾泻下来,反射出细碎的微光。

他就好像皎洁月华凝成的一道剪影,身形单薄修长,抬脚踏进了湖泊中。

强劲灵力随波扩散出去,让冰冷的湖水微微加温,散发出丝丝缕缕朦胧的白汽。

宣静河像鱼一样潜入湖水,又带着水花探出头,长长呼了口气,半浮在水上仰望着夜空,脑子里思考着这几天来各种各样诡异的端倪。

氿城中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但起因必定是在这附近的山里。

天下仙门各大世家,有着百年豪族根深蒂固的各种通病,沉溺酒色的郑氏家主是这样,在氿城里占地为王的赵氏家族也是这样。

赵家是否在隐瞒什么呢?

宣静河闭上眼睛,突然一阵无来由的香气涌进鼻端,如花似蜜,甜腻至极,他骤然

心神一凛!

“咯咯咯——”

银铃般的娇笑声在耳边响起,一传十十传百,霎时响彻四面八方。

宣静河蓦地一睁眼,只见周围天旋地转,无数个裹着轻纱、容貌妖娆的女子从夜气中摇曳出现,香粉扑鼻,如坠云端,瞬间他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九天堕魔大法阵!

这法阵最早来自鬼垣,凡间修士只要有一丝动摇就会中招,轻则损真元、重则爆金丹,走火入魔者不计其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

“是矩宗吗?”“矩宗宣静河?”无数丰腴妖娆的躯体强行依偎上来,如同一柄柄滴着毒液的蛇牙,娇媚呼唤声声环绕:“矩宗——”

“宣静河——”

红粉骷髅,魍魉鬼魅,铺天盖地全是层叠轻纱组成的巨网。宣静河在重重幻影包围中挣扎退后,反手结印打碎数道幻影,但幻影消失的瞬间又会原地催生出更多天魔女,水上水下鬼影憧憧,触目所及到处都是!

“是谁?!”宣静河心头暴怒,一闪身急速向后,厉声喝道:“——剑来!”

不器剑如雷霆撕裂夜空,白缎外袍随之呼啸而至。宣静河一手囫囵披上衣袍,另一手握剑出鞘,强大灵力震荡整座湖面,无数魔影在惨叫中被一举撕碎!

那一剑的冲力把宣静河推向后方,剩余的魔影尖叫盘旋,又俯冲而来。

宣静河天生心硬,再诱惑的皮囊都视若无物,一手在水下拢住衣袍,另一手直接挥剑横斩。

耀眼的弧光爆发出来,最逼近的天魔女瞬间就被化成灰烬;但正当漫天魔影要被一剑清空时,宣静河身形却猛然一阻。

他的后背贴在了一道火热的胸膛前。

布阵者就在他身后!

宣静河的第一反应是转身挥剑,然而还没来得及,他的右手腕已经被人攥住了。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手腕处的禁锢如铁钳一般无法撼动。混乱中他听见身后人低沉地笑了一声,紧接着伸手掐住了他的腰,发力向后一带!

哗啦——

湖水瞬间淹没了宣静河的头顶。

白衣袍袖在水中扬起,占据了大半视野。宣静河想挣扎回头,但根本做不到,一股强悍到难以想象的灵力就像铁链般锁住了他全身,只听背后那男子贴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轻薄的调笑:

“你这个人,果然是铁石心肠,怎么诱惑都不为所动啊。”

他声线明显经过矫饰,尾调慵懒上挑,不知为何在水下都清清楚楚。

到底是什么人?!

宣静河惊怒欲问,开口却只呛咳出一连串水泡,紧接着他口鼻就被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别出声,听。”

——远处湖面上,从入夜后就开始刮的风声不知何时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清晰,树林在黑夜里急促摇摆,仿佛有成千上万道哭声在渐渐聚拢,向湖边逼近。

“你看,”男子一条手臂环过宣静河,把他拦腰箍在自己身前,低声笑问:“别人都给过你提示了,只要睡着就能活过今晚,为什么你不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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