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怎么愁云惨淡的?”昭蘅摘了最后一筐青瓜进来,看到薛氏正愁着脸在收拾东西。
薛氏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中百味杂陈,她叹了口气说:“住了这么久,要离开这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管事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猜到安氏这次离开大抵是躲避战祸。她半生凄苦,到了晚年才过几天安生日子。人上了年纪,就贪图个安稳。尤其是她半生凄苦,到了这把年岁才过上松快日子,因而格外珍惜不舍。
“那有什么?”昭蘅轻笑一声,眉眼微扬,“书琅哥哥说了,我们就是出去玩一趟,很快就能回来。”
薛氏面色凝重,她对战事只有一知半解,也不会分析形势。可这场仗打了太久了,如今安氏满门都要搬离京城,看来事情不容乐观,再要回来哪那么容易。
昭蘅看她不信,急忙辩解说:“真的,书琅哥哥亲口跟我说的。”
薛氏看向昭蘅,小姑娘对神仙小公子的话真是深信不疑,她苦笑着:“好好好,我知道了。”
昭蘅以为自己说服了她,这才转过头帮着收拾东西。
收拾了一会儿,昭蘅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啜泣声,她扭过头不解地看向薛氏:“奶奶?”
薛氏急忙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您怎么哭了?”昭蘅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事情,走到她身旁,抬起袖子尽力踮脚给她擦泪。
“我没事。”薛氏极力想控制自己的眼泪,可那眼泪就是不争气地从爬满褶子的眼角流淌出来。她像蝼蚁一样活了几十年,根本无人在意她的死活。一夕之间,忽然有人事事想着她,不仅给她吃喝,给她遮风避雨的住处,就连避难都不辞万里带上她。
就像在河里飘荡了几十年破破烂烂的渡船终于驶进渡口了一样。
“那您哭什么?”昭蘅无措起来。
“公子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薛氏哽咽不停。
昭蘅被她哭得眼睛也酸酸的,她红着眼圈轻轻拥着她,用小手拍着她的背宽慰道:“当然了。”
薛氏哭了很久,直到天快黑了才停下来。她很少当着昭蘅的面哭过,这次实在忍不住。小公子对她们祖孙的这份情意,她这辈子恐怕也报答不了。
祖孙俩吃过晚饭后,点着灯继续收回东西。
她们来时两手空空,几个月下来,竟也添了几个箱笼的细软之物。
正在叠衣裳时,昭蘅听到奶奶齉齉的声音响起:“阿蘅,你的书拿出来两本好不好?这一袋青豆种子没地放了。”
“不要。”昭蘅不假思索便道,“书琅哥哥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书可不好买。种子挑拣一点带上,外面应该可以买新的。”
薛氏嘀嘀咕咕:“带书有什么用?魏家大姑娘现在又不写功课了。”
她大为不解,却还是把书放入箱笼里,合上了盖子。
昭蘅看到奶奶重新把书放回去,这才松了口气。她在魏晚玉那里尝到了念书的甜头,在族学里又找了几个人代写功课,她要趁着避难好好念书,等回来之后问问还有没有需要代写,她要努力攒钱当嫁妆。
*
次日天刚亮,李文简起床去给安静柳请安。
老人家睡眠不多,早早就起来了,坐在书案前捧着茶盏批阅族学中弟子的功课。
看到李文简走进来,他眼睛微抬,笑了笑:“正好你来了。”
李文简笑着走向他:“阿翁在等我。”
安静柳拿起单独放在案头的几张纸递过去,面上带笑:“你看看。”
李文简接过
那几张纸,认真看了一边,唇畔也忍不住挂着笑:“这字仿得着实拙劣。”
“这几个人都是请人代笔写的功课?”
安静柳从椅子上站起来,与李文简一同往湖边走去:“看得出来,代写的跟你一样聪明,还知道换换笔迹。”
李文简眼底平添几分讥诮。
阿翁说的是他幼时的事情,魏湛那时只喜欢舞刀弄枪,不爱写功课,便央他代写,代价是要带他去骑马。
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活儿干得十分漂亮,每天都认真研究魏湛的笔法,模仿他的字迹写功课。他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却没想到这样拙劣的手法根本没能瞒得过阿翁,最后两人都被罚抄了一百遍功课。
“那阿翁可要好好惩治这等不正之风。”李文简提议。
安静柳颔首:“这是自然。”
李文简听到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去看,却见他笑得更奇怪。
*
六月中,安氏最后一批人终于启程前往颍州。
天才刚蒙蒙亮,清晨的薄雾萦绕在灞桥外,安氏的人伪装成商队出了城门。
昭蘅坐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梦外听到车声辘辘,既想做起来看热闹,可又委实睁不开眼。半睡半醒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畔轻响,徐徐微风不时拂面,为她送来阴凉。
她半眯着眼睛,却见坐在另一边的少年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把香骨团扇,时不时扇动两下。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又靠在软垫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额头忽然贴上一片冰凉。
她懵懵懂懂睁开眼,看到少年无暇的面容贴得极近,她抬首,一时四目相接。她还有几分未醒的懵懂,坐起身来,少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昭蘅后知后觉,目光落在他宽袖掩藏下的宽大而温凉的手上。
“没有。”她摇了摇头。
李文简眉心微微蹙起:“怎么一直睡不醒的样子?”
或是觉察到他探究的目光,昭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虚地撒了谎:“昨夜蚊子太多了,叮了我大半宿。”
李文简点点头,嗓音温柔而清澈:“今夜我让盈雀早些给你熏香,把蚊子先熏死。”
昭蘅胡乱点了点头,更加愧疚得抬不起头,心里却在盘算着那一百张功课究竟什么时候能抄完。
她昨夜熬到子时也才抄写十来份,照这个速度下去,还得再熬四五天。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带了些苦色。
“晌午我们就能到宁县。”李文简见她已经清醒,从旁边的凭几上掏出一本册子展开来看,册子上丹青朱砂勾勒出锦绣山河,他的手指在册子上沿着他们行进的方向停在一个黑点上。
“宁县有很好吃的冷面,入口十分甜美。”
昭蘅随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真看到宁县两个字,她侧过脸看他,他一脸气定神闲,似乎并没有避难的凄
苦,心中的忐忑不安顿时消减不少。()
“过几天到了许县,还有你最喜欢的甜枣。”李文简的手指又往旁边挪了挪,指到许县两个字,“只可惜这个季节没有甜枣可以吃,不过你可以去看看甜枣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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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喜欢种地吗?还可以看看甜枣是怎么种的,若是可以,以后回京城也种上几棵,就有吃不完的甜枣。”
昭蘅闻言馋得舔了舔嘴唇。
“好,让魏大哥帮我扛树回来。”昭蘅说。
提起魏湛,她这几天都没有见过他,她伏到窗上,往外看了一圈,魏湛素来喜欢骑马,可今日却不见他的身影,她问李文简:“魏大哥呢?”
“他不跟我们一起走。”李文简说。
昭蘅讶异:“为什么?”
李文简也困惑得很:“不知道,他最近总是神出鬼没,不见踪影。”
昭蘅在一旁捂着嘴笑。
“他去找阿梨姐姐了。”
李文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昭蘅别有深意地说:“阿梨姐姐以打猎为生,为了避血腥味儿,她身上用了很特别的东西,我记得她的味道,前几天我总是在魏大哥身上闻到。”
“是吗?”少年唇角浮起笑意。
昭蘅急忙点头:“是啊。”
与此同时,被二人议论的魏湛正在小桃村的一棵树上半躺着,他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嘴里衔了片树叶,不时吹两声,发出几声类似鸟鸣的声音。
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洒落下来,碎金一样,在少年的脸上浮荡。
他嫌阳光刺眼,摘了两片叶子盖在眼睛上,隔绝开大片刺眼的光芒。
每当树下有人经过时,他的耳朵便会轻动几下,没有听到想听的动静,又失望地叹了口气。
日落西山,越梨父女俩踩着夕阳的余晖归家。
他们今天运气很好,打到很多的猎物,其中还有一头小小的野驴子。越梨特别高兴,野驴难得,可以卖钱,也可以留着自己代步,养大之后她和阿爹就可以骑着驴去镇上卖野货了。
“阿爹,过两天我们去后山砍些竹子回来搭个驴圈好不好?”越梨声音清脆地问道。
越父点点头,沉声说了句好。
知道阿爹是个少言的人,能应个声就不错了。她又说,“您今天累了,回去之后我去烧饭,您歇着吧。”
“不用。”越父惜字如金,“你受伤了,你歇。”
越梨正要反驳,一直乖乖趴在她肩上的阿奴忽然一跃而起,朝着头顶的树冠飞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密叶间纵身下来。待看清那人的模样,越梨急忙唤道:“阿奴,不要!”
可还是迟了,阿奴从魏湛的身侧跃过,他虽及时躲避,可阿奴锋利的爪子还是从他的脸侧划过,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
越梨瞳孔陡然变大,扔下手里捆成团的猎物急忙上前,目光落在少年俊朗面庞的血痕上。
() “这是什么猫?()”魏湛看向抓伤他之后又回到越梨肩头上的小猫,眼里闪着光芒。
“不是猫,是猞猁。?()『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越梨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想给他擦血,可是那张帕子她今天擦了汗,不好意思拿给魏湛用,一时间有些犹豫。
魏湛“嗯”了一声,笑:“它好厉害,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到了我面前。”
说完,他顺手从越梨手里拿过帕子,压在伤口上,疼得龇牙倒吸了口凉气。
“是我驯来打猎用的。”越梨略有歉意地看着他,他脸上的血就跟山泉一样,擦都擦不干净,她眉心下意识蹙了蹙。
“原来如此。”魏湛也发现了那血止不住,放下帕子,掏出个白瓷瓶,倒出了一些白色的药粉在帕子上,然后紧紧按了一阵,再拿开帕子,果然就不流血了,“我还想悄悄下来吓唬你一跳。”
越梨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她仰头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树冠:“你干嘛躲在上面?”
“不是说了吗?吓唬你啊。”少年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容明媚又恶劣。
越梨看了看从天际铺陈开来的璀璨霞光,她说:“天快黑了,我要回家了。”
魏湛看了眼她堆放在地上的猎物,唇角微微扬起:“今天打了这么多,很厉害嘛。”
越梨侧过脸望着他,眉眼里都是桀骜,不打算理他,抖了抖肩上的长弓,转身就要走。
魏湛慌了一下,急忙伸手拽住她。
越梨吃痛,“哎呀”一声捂住自己的手腕,望了魏湛一眼:“你拉着我做什么?”
魏湛收回自己的手指,耳尖微微发红,声音澄澈地说:“我有东西送给你。”
越梨半信半疑地直起腰来打量着魏湛,问他:“什么东西?”
魏湛从背后取下一个装满箭的箭筒,递送到越梨面前,声音也越发有些乱:“上次我看到你的箭头好多都钝了,这是我找人专门给你打的。”
他随意抽出一只,在她眼前晃了晃,箭尾的羽毛柔顺明亮,箭头的寒铁闪着夺目的寒光,一看便是精铁所制。
魏湛指着箭尾上的一处痕迹,跟她说:“看见了吗?这是一颗梨子,越梨。”
好漂亮的箭!
越梨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她抬手抹了把被汗水打湿湿漉漉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双眼泛光地看向魏湛:“这些都是给我的?”
魏湛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专门让工匠赶工,十几天不眠不休才做出这一筒来的。你看箭头上的梅花星,是我亲手画的图,比平常的羽箭更锋利。”
谁知他话音方落,方才还满眼期待地越梨突然把箭筒递还给他,摇头说:“阿爹说过,我不能平白无故要别人的东西。”
“不是!”魏湛脱口而出,神色里夹杂着几分仓皇。
“什么?”越梨颇有几分迷茫地望着他,她不解,眉眼矜贵,唇角含了一抹浅笑的少年郎君为何会无措。
“不是平白无故要的。”敛了神色,镇定地看着她
() ,张口就来,“我骑射不大好,你可以教我射箭吗?”
越梨对上他的眼眸,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闪烁了几下。
魏湛强硬地把箭筒塞入她手里:“就这么说好了,等我回来,你就教我射箭。”
他低垂眼睫,目光落在她翕动的唇上,把她的话堵回喉咙里:“你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你真奇怪。”越梨的声音极轻。
魏湛垂着眼帘,神色不清,声音也是飘忽不定的:“我不觉得奇怪。”
“你要找什么样的先生没有?”越梨略微偏头,阿奴便温顺地贴着她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丝毫没有方才袭击魏湛时的张牙舞爪。
魏湛仿佛看不出她眼底的那几分冷淡似的,反倒是轻抬下颌,迎上她的眼睛:“有什么奇怪的?找了很多先生也教不好我,我就是个笨学生,能怎么办呢?你也教不好吗?”
她愣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我不知道。”越梨抿了抿唇,有些不确定地说。
“试试啊。”魏湛面上浮起一些笑意,那一双眼睛里透出几分得逞的狡黠,“反正你又不吃亏。”
*
宁县。
李文简坐在院中纳凉。
如今正是盛夏时节,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中,没有冰块可用,只能坐在院子的井边吹吹凉风。
今日是月中,月圆如盆,盛大柔亮的光泽洋洋洒洒飘散下来,毫不吝惜地照亮满庭。墙角的丁香在月光下散发着极轻极淡的香气,随着夜风不时送来。
坐了半盏茶作用的功夫,他身上的暑气逐渐散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抬头望向二楼上昭蘅的房间。
小屋里还点着灯,烛火映着碧纱窗上一道伏案的背影。
“阿蘅近来课业很多?”李文简盯了那身影片刻,问身旁的牧归。
牧归摇头说没有:“最近忙着离京,安老先生对他们的课业抓得没那么紧。”
若是上一世的昭蘅他或许不会觉得奇怪。
他收回视线,拿起石桌上的点心,往楼上走去。
昭蘅困得眼皮直打架,凉风不时从窗棂罅隙中传来,令她时而清醒片刻,可写不到两个字,眼皮又沉沉坠下去。
“吱嘎”一声,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她的头往桌上重重一点,磕到书案上,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揉着额头坐直身体,朝窗外望去,对上李文简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
她以为是做梦,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唤了他一声:“书琅哥哥。”
李文简伸手越过长长的桌案,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刘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冰凉的手触碰到她的肌肤,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拢过桌上的已经抄了十几张的功课,言辞闪烁地问:“书琅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昭蘅略微偏过头,便瞧见案头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瓷碟,碟中放了各种各样的点心。竟然每一样都是她喜欢的。
她愣了一下,又
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那是什么?”李文简看着她仓皇收起来的纸张。
昭蘅抿着唇只看他,也不说话。
“给我看看。”李文简朝她摊开手。
昭蘅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那一叠纸放到他手中。
“被罚抄功课?”李文简低头翻了几页。
昭蘅没忍住悄悄抬起眼眸打量他,见他没有想象中的怒意,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嗯。”
“为什么?”李文简想起那日阿翁拿给他看的那几张功课,无声地笑,“帮谁写功课了?”
“晚玉、七郎和清音。”昭蘅声音闷闷的。
李文简闻言眉头轻轻挑了下:“他们欺负你?”
“没有。”昭蘅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求他们请我写功课的,他们也是为了而帮我。”
李文简睨她一眼:“帮你什么?”
昭蘅拿起放在案上的团扇胡乱摇了几下,她漆黑的眼眸溜溜地转了几圈,小声说:“帮我攒嫁妆。”
李文简握着功课的手颤了几下,诧异地看着她。
“攒、攒什么?”
昭蘅仰起脸看向他说:“攒嫁妆啊。奶奶说了,以后成婚了若是没有嫁妆,会被夫家看不起的。”
李文简喉结微滚,竟然情不自禁地乱了一瞬,心口也跳得极快:“你要嫁给谁?”
“不知道。”昭蘅低垂眼睫,漆黑的眼眸望着天边的月亮,颇有些憧憬地跟他说,“我本来想嫁给小四郎,可是奶奶说我们的身份会被人瞧不起的。然后我就想嫁给宁家哥哥,或者许家哥哥。”
说完,她一脸希冀望着他:“书琅哥哥,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李文简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怎么样。”
昭蘅惊呼:“啊?为什么?”
李文简耷拉着眼皮,没有回答她的话。
昭蘅下意识觑了眼李文简,见他面容阴沉,薄唇紧抿,似乎很是不开心。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书琅哥哥?”
“他们都不好。”李文简轻轻按了按眉心,“你不要喜欢他们。”
昭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惊讶:“怎么不好了?”
“宁家郎君生得太矮,许家郎君生得木讷,不够有趣。”李文简脑海里浮现出那两名小郎君的模样,“他们都配不上你。”
昭蘅揉了揉日渐圆润的脸颊,颇有些困惑地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奶奶替我看好的人一个也不好吗?”
“不好,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李文简喉结微滚,声音不知不绝添了几分嘶哑。
昭蘅收回视线,一抬脸便对上李文简那双漆黑幽深的狭长眼眸定定地看着自己,她被他看得紧张起来,试探性地问:“你不嫌弃我身份卑微吗?”
李文简眼眸中这才流淌出些许神采:“不嫌弃。”
“你家中的长辈们也不嫌弃吗?”昭蘅迟疑。
李文简唇角
微勾(),摇头:“不嫌弃。”
昭蘅站起身来?()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双手越过书案,捉住他的指尖,高兴地问:“那我可以嫁给小四郎吗?”
李文简沉默片刻,原本勾起的唇角瞬间又垂落下来。
“不可以。”
他的声音冷冷冰冰。
昭蘅愕然:“为、为什么?不是不嫌弃吗?”
李文简肚子里窜出一股无名火,想撒却又无处撒,他看着昭蘅琉璃一般的眼里闪过茫然和惊恐,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小四郎成天上蹿下跳,跑得满身汗,晚上不爱洗脚。你要嫁这样的人吗?”
昭蘅悚然色变,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李文简顿了顿,又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见她神色犹豫,李文简心口的淤堵终究散了些许,他把她桌上余下的纸张卷好,摸摸她的头,“先睡吧,以后再想成婚的事情。”
*
次日一早醒来,昭蘅洗漱完,去李文简找他一起出门。
一路小跑到他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魏湛抱怨的声音:“你昨夜灯燃了一宿,晃得我都没睡好。”
李文简嗓音里噙着倦怠:“我肯把床分你,就已经算是仁慈,毕竟你在小桃村吃桃子的时候可丝毫没记得我。”
魏湛心事陡然被戳破,他也不恼,拿起挂在木椸上的圆领长袍,一面套上袍子一面说:“我去干大事,记得你做什么?”
“找越梨做什么大事?一起讨论打猎吗?”李文简睨了他一眼,“还有你脸上那伤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悠着点,讨姑娘家欢心可不比打仗简单。”
“你少教训我,谢家三姑娘为了你亲自跑到京城,你却见都不见。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以后指定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只能当一辈子老光棍。”魏湛不知道他今天哪来的火气,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忍不住一顿回怼。
说完,不等他反击,正了正腰带便拉开门窜了出去
扭身看到站在日光下的昭蘅,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阿蘅这么乖,可不能跟他学。”
昭蘅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哼着小曲儿蹦远了。
“进来。”李文简隔着门唤她。
昭蘅急忙提起裙摆跨进门槛,李文简还坐在书案前,少年利落的轮廓在清晨的光辉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边,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只不过眼底淡淡的青痕出卖了他的疲倦。
“功课都给你写好了。”李文简拿起桌上叠好的纸递过去,“拿去给阿翁交差吧。”
昭蘅喜出望外,柔柔一笑:“谢谢书琅哥哥。”
“你先去马车上等我,我梳洗完就去找你。”李文简想到昨天晚上她把身边能嫁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到他身上,这会儿浑身还不得劲。
昭蘅闻言,抱着那沓功课往回走,走到门边,她忽然停住,回头望着李文简,犹犹豫豫了片刻,嘴唇张了好几遍,却半晌没有挤出个字。
李文简扶着桌沿站起来,活动了几下伏案一夜发酸的肩背,注意到她还未离开,偏过头问:“怎么了?”
“我听到魏大哥说以后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你……我……”昭蘅有点害羞,急得红了眼,“你不要怕,没人嫁给你的话,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
“……”李文简目瞪口呆。
昭蘅昨天晚上为自己的婚事着急了很久,奶奶相看的人书琅哥哥一个都看不上,小四郎又不爱洗脚。她要就近找人成婚,似乎变得有点艰难。
直到刚才魏大哥说没人肯嫁给书琅哥哥的时候,她豁然开朗。
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了些,为人格外老成,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把他当成长辈看。
可他很照顾自己呢,人那么,又很聪明,他身上香香的,肯定每天都会洗脚。
要是没人要他的话,她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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