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的功夫,就到了院外。
院里院外到处都是人,就连安老先生都来了。
昭蘅拼命想往里挤,却被牧归揪着膀子抱出院子。
舅老爷暗中查访会贤山庄的事情,惊动了王照一行人,他们暗中刺杀舅老爷,公子为了救舅老爷,替他挡了一箭,肩上淬了毒。
他昏迷之前专
() 门嘱咐牧归,要他看着昭蘅。
“姑娘去了哪里?”牧归看着脏兮兮的昭蘅,皱了皱眉头问。
昭蘅没有回答他,她仰着脸问,“书琅哥哥呢?”
牧归俯下身,有些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道:“公子生病了,在休息。”
“我能去看看他吗?”昭蘅问。
牧归摇头说:“不能。”
昭蘅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
牧归见她脏兮兮的脸上堆满失落,声音柔和一点:“大夫说公子要静养,等他好点了你再去看他。”
“他什么时候能好?”昭蘅仰头看他。
牧归随口说了个数字:“十来天吧。”
昭蘅愣了一下,用力捏了把衣角,又很快松开。
*
昭蘅坐在矮墙边,看着被细雨冲刷的小坟包,双手托着腮,眼眸里盛满水雾。
今天是书琅哥哥卧病在床的第三天,她去晏山居看过,院里院外还是有好多人。她蹲在墙角观察过,每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都皱着眉头。
书琅哥哥肯定病得很厉害,她笃定。
她想去看看他,可牧归不许她去。
“阿蘅!”魏晚玉跑得哼哧哼哧的,顶着蒙蒙小雨,也不打把伞。
昭蘅看着她奔跑起来的小胳膊小腿,实在有些感动。她站起来把伞举过魏晚玉的头顶,“等过几天,我给你编个蛋兜!”
魏晚玉重重点头:“好!”
“你可以先帮我个忙吗?”昭蘅有些难以启齿,她不喜欢请人帮忙。
魏晚玉却答应得很爽快:“什么忙?”
“我想去看书琅哥哥……”
*
李文简中的箭上有剧毒,徐大夫说这毒得连着祛半个月,今天才第三日。
祛毒极其耗费精力,每日祛毒之后,李文简都会虚弱不堪。他之所以不让昭蘅来看他,是因为这个样子实在太狼狈,她年纪太小,怕她见了难受。
傍晚服了药后,李文简只着了一件月白里衣靠坐在床头,捧了一本书在读。他看了一阵,忽听婢女在门外禀报:“公子,魏姑娘说魏大公子托她来看你。”
李文简微愣了下,阿湛让她来做什么?
站在院内的魏晚玉攥着昭蘅,手心微微有些发汗,她转头心虚地看了昭蘅一眼。昭蘅假装没看见,捧着手中的盒子目视前方。
过了片刻,丫鬟出来禀报,李文简让她们进去了。
昭蘅松了口气,目露欣喜,随着侍女入内。
李文简的房间内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药气,苦得有些熏眼睛,久久挥散不去。昭蘅和魏晚玉一走进去,就皱了皱眉。
“来了?”
李文简听到推门声,抬起眼睛来,朦胧灯光里,他的声线仿佛也裹了些虚弱,看过来的目光温柔里夹杂着些许诧异。
他的目光落在抱着食盒的小姑娘身上,颇为意外:“阿蘅?”
冷
雨滴答滴答地拍打着屋檐上,床前的小凳上放着还还没来得及端走的水盆,里面是洗过他伤口的血水。昭蘅的目光从荡漾的水纹移到他脸上,定定地望向他,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白云,整个人看上去好虚弱。
昭蘅心口发酸,吸了吸鼻子,嘴唇颤抖,眼眶红得厉害。
魏晚玉也看到那盆血水,“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奔向床头,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书琅哥哥,你要死了吗?”
李文简揉了揉额角,一时无言。
魏晚玉只当他默认了,用力地把眼泪憋回去,她哭得奶声奶气:“我一定会给你挖个很好看的坟。”
昭蘅憋得生疼的眼眶终于蓄不住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瘦削的脸颊一串一串往下掉。
她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地上,又端起那盆刺眼的血水往门外走,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李文简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头又疼了。
她无声地回到屋里,抱着盒子走到李文简跟前,她吸吸鼻子小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李文简伸手要去接她手中的盒子,她制止他:“你不要动,我拿给你看。”
李文简就靠在床头,看着她揭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枝淡紫色的花。
“豆角开花了。”
不等李文简说话,她看着他泪流不止:“你不要死好不好?马上就可以吃到我种的豆角了。”
她记得,那年张婆婆就是在摔了一跤,流了好多好多血死掉的。
那会儿太阳很大,空气闷热,阳光下,黄花开得一片灿烂,张婆婆种的青瓜就快成熟了。
她穿过青瓜架跑到张婆婆家里,看到满院子刺眼的血。
说完她声音大了点,仰头看李文简问:“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睡到土里去。”
魏晚玉说不来安慰的话,只好学着她说:“人都是会死的……”
“不要。”昭蘅摇摇头,伏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蹭了蹭,“你答应我,不要死。”
李文简愣了一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傻,我怎么会死呢?”他撑着肩头的剧痛,坐了起来,干涸的唇艰难翕动,“我不会死。”
昭蘅拉着他的手,讲张婆婆的故事。
她人可好,对她也很好,可是死得太惨了。
“她就跟一样,流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就死了。”
床头昏暗的光洒下来,将她哭得微红的脸颊镀上一层淡黄色的光晕,李文简抬起手慢慢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跟张婆婆一样死的,我会长命百岁,会一直保护你。”
“你可以不保护我。”昭蘅摇头,“但你要长命百岁。”
李文简望着她极其温柔稚嫩的神情,笑了笑,她怎么这么傻气,他活着怎么会不保护她呢?
“咳……”李文简嗓子里浮起一阵痒意,他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昭蘅见他身
体虚弱(),不再多打扰?[()]?『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又说了几句话,就拉着魏晚玉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她问李文简:“明天我能来看你吗?”
李文简其实不想她来,他既不想她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也不想让她为自己的伤势揪心。
不过她这么聪明,今天能让魏晚玉以魏湛的名义过来,明天肯定能想到别的办法,怎么也拦不住。
干脆点点头,道了声:“好。”
昭蘅唇角轻轻翘起,小声说:“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她就牵着魏晚玉离开了。
李文简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唇角也忍不住漾起一丝笑。
昭蘅跟魏晚玉走到门外,廊下几个丫鬟正凑在一起,有的做绣活,有的在则在给他裁制衣裳。
昭蘅笑着跟她们打招呼,晏山居的侍女都认识昭蘅,知道公子十分看重这个小姑娘,对她也很和气。
细碎日光穿过廊檐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冬雪般的肌肤刚被泪水浸透,有种干净到极致的感觉。
昭蘅伸长脖子看了她们一阵,魏晚玉诧异地晃了晃她的袖子:“阿蘅?”
她回过神来,垂下眼眸低声说:“走吧。”
*
李文简一病,牧归更忙了,每日不止要做分内之事,各房关切公子的病情,一日两三次地来探病。全得他一个人去招呼应对,成天忙得焦头烂额。
这天他刚送走三舅老爷那边来询问病情的侍女,一抬眼,又看到了那个活蹦乱跳的小鬼。
“牧归哥哥。”小鬼见面三分笑,嘴也甜得厉害。
牧归被她这一声叫得心先软了两分,说道:“公子刚服了药躺下。”
昭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乖巧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来找书琅哥哥的,我是来找你的。”
牧归讶异,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昭蘅笑眯眯地把食盒递给他,说:“我让厨房刘妈妈给你做了桂花米糕,你尝尝。”
牧归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桂花米糕,又看了眼昭蘅。
这姑娘虽然课业学得不好,但她很讨人喜欢,晏山居和庆园的丫鬟都对她赞不绝口。
牧归拿起一块糖糕塞到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好吃吗?”昭蘅趴在桌沿,两眼期待地看着她。
牧归点点头:“还不错。”
“那你帮我个忙,好吗?”昭蘅向他眨眨眼。
牧归看着她狡黠的神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当了。可是糕点已经咽下去了,总不能抠出来不认,他无奈地问:“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何事?”
昭蘅说话声音又清又软:“你可以帮我在书琅哥哥面前说句好话吗?让我来晏山居给他当侍女。”
牧归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纳闷:“你为什么要来当侍女?”
“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他了。”昭蘅眼神澄澈,口无遮拦地说。
牧归没多想,一个八岁的孩
() 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看着公子对她好,所以亲近些。
“可以吗?”昭蘅追问。
牧归没回答她,反问:“你来能做什么?你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利索,既不能帮公子看账,端茶倒水也不知什么水配什么茶,研磨写字更不会。况且,公子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侍女。”
昭蘅落寞片刻,面上浮起些许窘迫:“为、为什么?”
“因为公子身边服侍的侍女不说学富五车,至少都是识文断字的。公子喜欢念书,侍女们经常要去书房为他取书,你不识字,知道要挑哪一本吗?”牧归说。
昭蘅泄气地摇了摇头,软软地说:“不知道。”
“那不就对了。”牧归见她听话娇软,十分可爱,神情格外柔和,道:“公子这里有这么多侍女,你不用担心。他过段时间就能好了,你好好种地,公子说只要你开开心心的,他就能放心养伤。”
也不知公子欠了她什么,对她这么迁就。
李文简在书房里坐定,援笔舔墨在之上写着东西。
晨光照进房间里,落在他俊美的面庞上,仿佛生出光辉一般。
安静柳在旁边说着前线的情况。
“杨元残部已经被逼退到河川附近,梅武久带兵斩断了王锦堂的援军。恐怕杨元残部坚持不到半年就能投降,到时候京中一定会大乱。戾帝近来多有异动,我们打算先离京暂避一段时间风头。”
李文简知道杨元残部一剿,京城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李氏大军攻入京城之前没多久,戾帝就启程逃亡江南,投奔江南氏族,从此盘踞在南方,为祸朝纲四五年。
上一世,戾帝离京之前的确先放了把火焚烧安氏大宅,才扬长而去。可是这一次,他根本没打算让戾帝活着离京。
他已经修书给父亲,打算策反几位可用的京城禁军将领,在他们攻入京城之前,将皇城堵死,将大魏皇族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文简点点头道:“戾帝暴虐无道,鱼死网破之际还不知会做出些什么,先离京暂避风险也好。”
若非阿翁有先见之明,提前将大部分家眷送离京城,上一世那把火还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他不想让大家冒哪怕丁点危险。
安静柳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到他正伏案在画什么,凑近了看,才发现他在纸上画了许多小画,旁边写着与画上相关的字。
“这是什么?”安静柳问。
李文简揭起纸张递给他看:“给阿蘅准备的启蒙书物,看着图学字,学得更快一些。”
“真用心读书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丫头就不是块念书的料,不过人各有志,她种的地还不错,那块小菜园现在长得欣欣向荣。”安静柳把纸放下,“我看你还是绝了让她念书的这份心思吧。”
“那您可看错了。”李文简低头继续写下一页,“她只是还没开窍,等她开窍了就肯学了。”
上一世您还夸她学识无双,亲自教导倾囊相授呢。
“我看不见得。”安静柳不以为然,他见李文简那启蒙画作得十分好,不由多看两眼:“你的心血不要白费了,拿给我交去书局付印,给学堂教授孩子用。”
“不要。”李文简双手蒙着纸张,轻哼,“这是我给阿蘅画的,您要就自己画去。”
安静柳嘴角抽了抽,闷哼:“小气。”
而这时候,昭蘅也回到庆园了。
她闷闷的,坐在院子的台阶上,看着放在脚边的菜种子发呆。
薛氏拿着衣服出来晒,见她闷闷不乐地独自坐着,问:“今天怎么这么不高兴?”
“我没有。”昭蘅下意识反驳,对上薛氏慈祥的目光,她隐约有点“瞒不过你”的无奈,问她:“您说,我念书有用吗?”
“应该有用吧。”薛氏将手里的衣服抖开,挂在晾衣绳上:“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花钱进学堂呢?况且,你看府上的姑娘们,个个都要进族学念书。安氏的人都这么聪明,要是没用,怎么会让自家的姑娘们学呢?”
昭蘅一直觉得念书是件无用的事情,只是她从族学出来后,内心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感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刚刚,奶奶简直就是把她心里不明不白的感受挑开了,让她一下子敞亮起来。
书琅哥哥那么好的人,对她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去族学念书。若是无用,他又怎么会让自己去学呢?
牧归也说,他身边的侍女个个都会识文断字,要是没用,留几个睁眼瞎不是一样服侍吗?
她不知道好坏,她想到自己最开始学采蘑菇,不认识什么蘑菇能吃,什么蘑菇不能吃,可她会跟着人一起去采,不就对了?
虽然不知道念书是好是坏,跟着他走不就对了?
“我知道了。”昭蘅“豁”一下站起来,开心地在晨光里拥抱了薛氏一下。
她飞奔到房里找盈雀,盈雀正在整理她的衣裳。她这两个月伙食不错,刚进府的衣裳都短了好长一截,盈雀将穿不了的衣裳都守在旧箱笼里,等着改天府上开门施粥的时候拿出去送人。
“盈雀。”
昭蘅欢呼着推门而入,差点一头撞入她怀里。
“慢点慢点。”盈雀张开双臂护着她,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走路要轻,吃饭要慢,说话要缓。”昭蘅笑着接过话头。
盈雀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都记得,就不肯乖乖听话。”
“盈雀,我要学写字,我的书呢?”昭蘅朝她眨了眨眼。
盈雀一惊,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诧异地问道:“我没听错吧?”
“没有!”昭蘅趴在她耳边大声说:“我要念书写字,快把我的书拿来。”
盈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昭蘅竟然会主动要书看,她迫不及待地到书房内取来被昭蘅束之高阁的笔墨纸砚。
她生怕昭蘅这一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又不肯学。
谁知她这股新
鲜劲儿持续了好几天,每天早上盈雀从她门前经过,她都乖乖地在书案前临摹写字。()
那股认真的劲头就跟她种地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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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雀看得心里别提多高兴。
*
进了四月中的天气,就渐渐热了起来,晌午暑气逼人,热得人没什么精神。昭蘅每天早上会先到菜园子里逛一圈,再去晏山居探望李文简,回来后就乖乖地坐在书案前写字。
这天她去探望李文简。他体内的毒已经驱除干净,少年郎身体好,恢复起来很快,只不过这些时日卧病在床,身体还有点虚弱。
牧归将躺椅搬到廊下,让他在檐下晒太阳。昭蘅就在一旁给他讲菜园子的新鲜事,“土豆开花了,豆角挂果了,过不了多久我们的土豆烧豆角就可以吃了。”
李文简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看向昭蘅,唇角笑意湛湛:“真厉害。”
昭蘅腼腆地笑了笑:“也没有那么厉害。”
“上次阿翁还跟我说你种地种得很好,小菜园里的每样菜都长得很好。”李文简夸奖她。
昭蘅讶然:“老先生真的夸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冰凉的指腹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昭蘅对安静柳有着不知名的畏惧,大概因为当初他在学堂打了她,给她留下了严肃板正的印象。
族学里的人都以能得到他的一声夸奖而骄傲呢。
昭蘅漆黑的眼瞳明亮了许多,重重点头:“我会好好努力的!”
李文简垂眼,手指轻轻地按压她薄薄的眼皮,在她抬眼看他的刹那,她听到他的嗓音犹如幽泉般清冷:“晚上没有好好睡觉吗?”
昭蘅眨了眨眼,偏过头把眼睛从他的手中解脱出来。或见他垂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她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微抿了一下唇,轻声说:“我最近好忙的。”
“忙着做什么?”李文简不由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昭蘅还没把自己的名字学得很好,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在学念书。她看到他随手放在一旁的书,岔开话题问他:“这书上写的什么?”
李文简的手指拨弄着她头顶上的两个小揪揪,一双眼睛纯澈认真:“一本小故事,你想听吗?”
昭蘅点点头。
“这是一头小老虎和一只小乌龟的故事。”李文简拿起那本书,翻到第一页,慢悠悠地讲起来:“故事发生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森林里……”
昭蘅依在他身边,听他慢条斯理地讲着这个故事,他语调清浅,讲起故事来时重时轻,十分引人入胜,她不知不觉就被吸引到了故事当中去。
可当他讲到“猎人的箭尖径直对准了小老虎”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
昭蘅望着他:“然后呢?”
李文简像是想起什么,双手将书一合,嗓音平淡地说:“我忘了,阿翁有事让我找他一趟。”
少年双眸如星,凑近她说:“阿蘅,我这会儿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 。”()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里含着歉意:“要是你自己会识字的话,就可以马上知道故事的结局了,而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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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她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乖巧地从他手里接过书,轻轻颔首。
李文简知道她不识字,放心地把书交给她。
昭蘅随意翻了两页,终于知道他的语气为何充满歉意。
她诧异地抬起头,原来书琅哥哥也会骗人吗?
这本书里根本没有老虎,也没有乌龟。
他诓自己念书呢。
炽热的阳光从洞开的窗牖照进来,落在褐色的地板上,映出大片的光影,她看到光影沉浮里的少年,声音极轻地感叹:“骗子。”
李文简闻声,便下意识地侧过脸:“你说什么?”
毫无预兆的,一道黑影破窗而入,随即刀刃寒光乍现。
昭蘅还没反应过来,李文简反应奇快,一把拽过她的肩膀。他取过挂在墙头的长剑,拔出剑刃,与那刀刃相接,擦出几道火星子。
昭蘅被他握着手腕,一直被他挡在身后,她只见李文简手中纤薄的剑刃与男人的矛头发出铮然的声音,不断迸出火星。
来人似乎惊诧于他的身手,愣了片刻,迅疾调整动作,加快攻势。李文简见他出招逐渐狠戾,抱着昭蘅将她放置在案头,转身与他缠斗在一起。
直至一跃而起,飞身落于房梁之上,魏湛才稍稍喘上一口气。
屋子里死一般冷寂,日色光芒从破窗趁机涌入,那光亮照见了满地狼藉。
笔架香几早已散了架,砚台被打翻,满地斑驳的墨色。
白衣少年腰背直挺,也沾了满身的墨渍,便连那张还算苍白的脸上都沾了几滴墨渍。他抬头仰望倚坐在房梁上的少年,头顶亮瓦光辉灿烂,纯净的金色柔软地流转在他身上,犹如日照千山。
他那久违而清朗的姿态,在这样绚烂日色里,让李文简有种不真实的患得患失,他顿时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连呼吸都滞了下。
“你回来了?”他看着他失神片刻。
魏湛居高临下看着他,见他莫名地红了眼眶,一副理亏局促的样子,日光照在他脸上,隐隐波动,如蒙了层奇怪的面纱。
“士别三日,你小子真让人刮目相看。”
李文简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中温热的东西缓缓散开,让他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呼吸也跟着局促。他幽深的眼睛只看着隔着光柱望着那个人。
他望着他发光的发丝,望着微蹙的剑眉,望着他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李文简喉咙收紧,身体整个僵住,半点也动弹不得。片刻之后,那道身影自房梁上跃下,手中的长矛舞出炫目的剑花,直奔他而去。
他向后退一步,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长矛直指他的咽喉。
就在此时,一道小小的身影扑倒在他身上,将他护住。那道身影是那么有力,让他顿时有了力量,那力量顺着胸腔床边全身,仿佛解救一般,解开无形中掐着他脖子的那双手,终于吸进去了一口冷气。
而那道身影的主人则扭过头,目光凶狠地瞪着持矛少年,像极了收到威胁的老虎,声气稚嫩地朝他吼道:“不许杀他!”
那人的目光缓缓移到她身上,唇边冷不丁窜起丝笑意,他戏谑地去拉李文简:“你小子,怎么把我妹妹诓得不好好念书,跑去种地的?”
李文简终于醒悟过来,他咬紧牙关,艰难地握着他的手,当他掌心的暖意落在他掌中,他才真实的感受到,他真的回来了,阿湛也回来了。
“你别冤枉人,是她天天缠着阿蘅要跟她去种地。”李文简不动声色地把昭蘅护在怀中,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魏湛凑近了看昭蘅,那双明净眼眸中,闪着亮如星辰的光:“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头小虎崽子?竟然敢不要命,往我长枪下钻。”
昭蘅用一种庇护的姿势与他对视。
魏湛笑得胸腔激荡,没忍住,抬手抓了抓她头上两个小揪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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