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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昭蘅拼命点头,拼命忍泪,可泪珠还是不住从眼睛里蹦出。

院子里站满了黑甲兵,看得林婶浑身不自在,她安慰了昭蘅几句就要离开。

“林婶。”昭蘅忽然叫住她。

林婶拧过身子,问她:“怎么了?”

昭蘅艰难地忍住泪意:“事情发生得突然,家中什么都没有准备,想去婶子家借几张凳子。”

“好。”林婶应着就要往回走:“我去给你拿。”

昭蘅道:“我随婶子一起去取吧。”

林婶正要说不用,昭蘅已经迈步过来了,再看她一身湿衣,紧巴巴贴着柳条儿一样的身躯,身上全是泥水,道:“也好,顺便去我家梳洗一番换身衣裳吧。”

昭蘅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随林婶一起回屋。

刚走出几步,她忽然压低声音问林婶:“昨

() 天我记得婶子说奶奶去白马寺前有个尼姑到家中来化缘?”

林婶为难地看了看昭蘅:“阿蘅,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多心。”

昭蘅认真地看着林婶:“是因为那个尼姑说我有灾,奶奶要为我化解灾殃,所以才去的白马寺,对吗?”

林婶叹了口气:“她倒也没知名道谢,她就是说你家可能不大太平,在外的人或有不顺。”

昭蘅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拳,指甲断开的地方捏得生疼。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奶奶就是太关心你了。”林婶叹了口气,心里却盘算着这尼姑有几分能耐,真能算到人的旦夕祸福。

昭蘅心里难受,甚至温暖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都觉得冰冷如刀。

“我知道了。”昭蘅轻轻咬了下唇,又对林婶道:“若是有婶子问这事,婶子能不能答应不告诉别人?”

林婶不明所以,想了想,大约昭蘅怕别人说她不详吧。她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忙点了点头:“好,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昭家没什么亲戚,村里的人即使有心吊唁,看到黑甲兵在院子里忙忙碌碌,也望而生怯了。

事情办得很简单。

谏宁找了人来为奶奶清理。

昭蘅拒绝了,她默默地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轻轻地说了句:“我自己来。”

谏宁犹豫片刻,劝道:“姑娘,老夫人坠落深崖……”

摔得面目全非,即使是他这种长年行军之人见到都不免觉得可惧,更何况她还是娇滴滴的弱女子。

“没关系。”昭蘅看向他,目光流露出坚定:“她是我的亲人,你会惧怕自己的亲人吗?”

谏宁点了一下头,喝令众羽林卫转过身去。

纵使知道她的模样不会太好看,可开棺后,她的样子真切出现在眼前,昭蘅眼前仍是晃过一阵白光。

没有处理过的身体沾满污血,粉身碎骨。

昭蘅心如刀绞,身子摇晃,几乎站立不住。

谏宁见状上前,还未开口,昭蘅抬手摇头道:“将军,我没事。”

谏宁愣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这么要强的女郎。

昭蘅站了好久好久,才强撑着气力拿出帕子沾了水,俯身为奶奶洗脸。

血泥嵌入肉里,没那么好清洗。她动作放得极度轻柔,一点一点,从糊满血迹的额角,到沾满灰尘的指缝,将她的躯体一寸寸洗得干干净净。

不让她带着丁点凡尘脏污离去。

奶奶的面容露了出来,昭蘅怔怔地看着她,忍着巨大的悲痛,颤抖着最后一次伏在她的胸口。

无数个寒夜里温暖过她的怀抱是那么冰冷。

宽大粗糙的手僵硬寒凉,再不复从前温热。

她依偎了好久,落了好多泪。

直到谏宁提醒她封棺的时辰到了,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拈香点火,将香插入棺前的香坛内,随后跪在棺前的蒲团上,缓缓地俯下身,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一叩首,愿您往生极乐,若有来生,再续祖孙情;

二叩首,感谢您多年来予我无私的关怀与爱;

三叩首,请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涌动的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谏宁看到她的背影孤零零跪在棺前,显得落寞不堪。

昭蘅无声无息地跪着,半晌站起身,沉默地往屋内走。

已近酉时,日头西垂,风声簌簌。

羽林卫悄无声息起了灵,几乎没有半点动静,把奶奶抬出了小院。

前后不过一天,昭蘅却觉得漫长得似乎过了几辈子。

她的体力已所剩无几,加之一日一夜未曾合眼,她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搅得天翻地覆。

昭蘅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她拼命撑着竹编的台阶扶手,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恍惚中,她仿佛听到谏宁在唤她。

可是她转过头去,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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