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有胡说,姑姑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茯苓想到姑姑对她的称赞,声音恨恨:“蒋晋手段阴毒,上了他床的女人都无辜惨死,看来她的确有几分能耐,把蒋晋服侍得妥妥当当,现在又把姑姑哄得团团转。”
昭蘅血脉凝固,凉意从背心升起,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李文简微微蹙眉,侧首看向昭蘅。
借着稀薄天光,他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头一如既往地深深垂下,露出一长截雪白的弧度弯曲的脖颈。
昭蘅知道茯苓脾气不好,她从小由父母呵护着长大,后来父亲出了意外,母亲无奈之下将她托庇到宫里。陈嬷嬷也真心疼爱她,是以她性子养得很骄纵。
她在浣衣处
素来都是说一不二,昭蘅避其锋芒,自认待她还算恭敬,却不知还是惹了她的眼。
听到蒋晋的名字那一刻,她紧紧攥拳,修剪得整齐光滑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茯苓还在闹脾气,宫女耐心地哄她。她们后面说了什么,昭蘅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再后来,宫女哄着茯苓走开了。
李文简没有安慰人的习惯,也不会安慰人。他看着昭蘅安安静静地站在树影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微微垂着,保持着她一贯的温和顺从,开口道:“你……”
“殿下。”昭蘅平静地开口,打断李文简的话。
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她永远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世人任何议论诽谤她都不应记挂于心。
但眼中还是酸涩不止,声音也带着微弱颤意。
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又为何要她承受非议?
反倒是真正作恶的人,自在逍遥。
这世道本就没有绝对公平。
懦弱啜哭也改变不了任何。
昭蘅抬起手指轻压眼角,将沉甸甸的眼泪逼回去。
深深吸了口气,她微微抬起头,望着远处昏黄的宫灯,用平缓的语气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文简瞧着她的眉眼,瞧她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再没说什么,转开身子,让出路来。
昭蘅屈膝朝他福了一礼,转身走出重重阴影。
刚提起步子,手腕忽然被握住,李文简稍动手力,把她拉回些许。
昭蘅迈步的动作生生顿住,转头愕然地看着李文简握住她骨节分明的手,疑惑:“殿下?”
李文简的眼睛扫过昭蘅的脸,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角,忽然松开她的手,猝不及防将她往后推去。
昭蘅毫不设防,猛地跌坐在草地上。
惊吓和疼痛让她冷不丁叫了一声,她怔怔地望着李文简,忍得发酸的眼泪遏制不住,一瞬间落了下来。
或许是被吓到了,或许是太疼了。
昭蘅目光呆呆的,仰头望着李文简,眼泪簌簌而落,一颗接着一颗。也不出声,就这样望着李文简无声地哭。
起初还能憋着,哭了好些时候,藏在心底的久远的委屈彻底爆发,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无声的哭泣渐渐成了低声呜咽。
李文简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安静得好似没有这么个人。
昭蘅哭了好久,才慢慢止了哭声,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泪痕,抬起头,看着月华下的李文简。
“哭够了吗?”李文简开口。
昭蘅不解他的用意,颤颤地望着他,点头。
“好受些了吗?”李文简又问。
昭蘅深深吸了口气,再次颔首。
“好些了就站起来。”李文简道。
昭蘅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起来。
李文简看着她的眼睛,因为刚哭过,水润透亮,好似上等的宝石。他说:“当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别人没有资格谴责你的选择。”
昭蘅愣了一下,略深思他这话的含义,眼眶又酸得厉害。但这次她没让眼泪掉出来,只是安静地和李文简对视。
她缓缓眨了眨眼,声音里有委屈,却也有坚定:“我明白了,殿下。”
李文简面目表情地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她,经过她身边走了。
昭蘅转过身目送李文简走远,看着他走过树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她慢腾腾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宫灯下,拿出他给自己的纸摊开来看,才发现是她的籍契。
有了籍契,她便是自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