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应君问吕默生:「有消息了麽?」
「还没。」吕默生微微摇头。
「那就多派几个人去,」豹应君又拍了拍吕默生的脑袋,「隶人的事儿,都是小事儿,不用那麽害怕,多派几个也无妨!」
除了左九街的正宅,胡翅红在右十三街还有一座外宅。
罗燕君赞叹一声:「翅红,你这外宅修的相当不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就是地方小了点。」
胡翅红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练习化形的地方,算不上什麽宅院,化形之后身子变小了,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地方。」
罗燕君笑道:「夸你宅子好,又不是说你逾制了,你害怕什麽?」
胡翅红的心还悬着,虽说罗家姐妹失势了,但逾制是大商的重罪,这事儿必须得解释清楚。
屋子里传来了少君的声音:「七哥,你这形状不对,看着不像是虫子,倒像是箱子。」
李伴峰道:「要做的就是箱子。」
这是个挺复杂的过程,李伴峰要假扮成一只木头箱子。
这个过程需要分两步,一是在视觉上做出修饰,这一点用放映机就能做到。
另一个问题是要在嗅觉上做出修饰,这就有点复杂了,需要含血钟摆帮李伴峰制作些胭脂,还需要罗少君进行配合。
李伴峰不可能知道自己在罗少君眼中是什麽样子,只能依靠罗少君的描述来调整胭脂的配料。
前后试了几十次,罗少君点点头道:「这回像了,确实像个箱子,和他当初背着的箱子一模一样。」
李伴峰爬到了蠕虫背上,让蠕虫回去复命。
这是个很冒险的行为,这条蠕虫本来就不该回去复命,而且他自己也没胆量回去复命。
李伴峰接连给蠕虫吃了两罐油脂,还让他喝了一罐子酒精,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油脂的作用,重伤的蠕虫有了胆量,真就带着李伴峰回去复命。
罗家五姐妹都觉得不妥,罗丽君道:「他是舍身隶,就是出来送死的,你现在让他回去了,肯定会招来怀疑。」
李伴峰摇头道:「未必,就说怕死了,不想死了,回去找主人通融一声。」
罗丽君道:「这是什麽荒唐话?主人就是隶人的天,隶人要是怕死了,怎麽可能敢和主人说?」
李伴峰笑了一声:「天没那么小,主人也没那麽大,芸芸众生都是如此,谁比谁能强到哪去?」
罗丽君道:「李公子,隶人的事情都是小事,可贵族的事情都是大事,你可得三思而行!」
「隶人的事情都是小事儿,贵族的事情都是大事儿」李伴峰微微点头,「那咱们就把大事先化小,再把小事做大。」
罗少君道:「七哥,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先在这等我消息。」李伴峰骑在了蠕虫的背上,拿出酒葫芦又给蠕虫喂了一口烈酒,蠕虫带着李伴峰,一路朝着右六街走了过去。
罗家姐妹想跟着,被李伴峰赶了回来。
李伴峰在蠕虫背上趴着,拿出地图翻看了一下,
左右六街都住着不少罗家册封的卿大夫,蠕虫停在一户人家门口,这家正是卿大夫吕默生的家。
蠕虫正要往门里走,一只跳蚤从屋子里蹦了出来,冲着蠕虫喊道:「奚,你怎麽回来了?主子怎麽跟你说的?」
奚,是这只蠕虫的名字,这也是隶人常见的名字。
而这只跳蚤,是隶人的小头目,身份比隶人略微高一些,勉强算个庶人。
奚被摘了喉头,没法回应。
跳蚤知道奚成了舍身隶,身上背着重要任务,他也不敢声张,指着奚道:「你进来说话!」
奚跟着跳蚤要进院子,跳蚤回身打了虫子一鞭子:「你还敢走门?从洞里钻过去!」
正门旁边有个洞,跳蚤一拉绳索,把洞口上的闸门打开了,刚好能让隶人钻过去。
奚是隶人,这是隶人该走的路,他也走习惯了。
可他今天突然不想走了。
奚直挺挺的朝着门蠕行了过去。
跳蚤抢起鞭子就打:「你不想活了?」
这话问的荒唐,奚都当了舍身隶了,他早就不想活了!
奚生生挨了一鞭子,撞开了跳蚤,进了前院。
跳蚤爬了起来,四下望了望,生怕有别的隶人看见。
在府邸里,这只跳蚤虽然总在隶人堆里待着,可他觉得自己的身份比这些隶人高了太多。
有一次,老爷吃剩的油脂,赏给了他两口,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半个士人。
以他当前的身份,绝对不能被一个隶人轻视,更不能被一个隶人冲撞,这事必须严惩!
可奚这个隶人的情况多少有点特殊。
他爹娘死了,自己没成家,而今还成了舍身隶,命都不想要了,还有什麽能吓嘘住他?
眼看着奚进了宅院,跳蚤也无暇多想,为了报答主子的恩情,无论如何都得拦住这个发疯的隶人!
跳蚤纵身一跃,来到奚面前:「你给我站住,再往里边多走一步,我叫你粉身碎骨!」
砰!
李伴峰一脚踏破万川,把跳蚤踩了个粉身碎骨,因为动作太快,周围人都没看到李伴峰的身影,奚自己也没看见。
看不见没关系,酒劲儿正猛,奚直接进了正院。
一条狮子狗进了院子,这人可真有身份,他是府邸的大管家,在平时,一般的隶人根本看不到他。
管家见多识广,冲着隶人喊道:「有话跟我到跨院说,别在这胡闹!」
如果真去了跨院,奚会被护卫们摁住,然后被打到只剩一口气,用铁环和锁链穿了身子,锁在地牢里,等着主人下令把他折磨到死,也可能在被折磨死之前,都等不到主人的命令。
换做以前,就算知道了这个结果,奚也会跟着管家一起去,因为在他眼中,
管家的命令就是主人的命令,主人的命令不容违性。
而今奚有点犹豫。
到底该不该跟着管家走?到底还用不用怕管家?到底还用不用怕主人?
酒劲儿往上撞,奚能意识到,他已经是不要命的人了——·
管家不知道这个隶人的名字,乾脆拿出一副长辈的态度,教训道:「孩子,
咱们不能一错再错,没了主子,咱们什麽都不是,
主子交代的事情没做明白,咱们本就没脸活在这世上,而今再来主子家里捣乱,咱们就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能把这罪过洗清麽?」
砰!
李伴峰一脚端断了狮子狗一条腿。
狮子狗一阵哀嚎:「畜生,你这是要造反—」
话音未落,李伴峰又端断他一条腿。
「你该杀·——」
砰!
管家又断了一条胳膊,不敢说话了。
宅邸里,一群蚂蚱围了上来,拿着铁钩绳索,想要抓住这隶人。
这群蚂蚱是府邸的护卫,他们手里的铁钩,在大商国,算是三等兵刃。
三等兵刃也不是寻常物件,铁钩扔出去,自己能找人,钩在身上能嵌入血肉,还能带着绳索,往血肉里穿线,抓住个把隶人确实绰绰有馀,但想拿这个抓住李伴峰,难度大了一些。
一名蚂蚱纵身一跃,奔着蠕虫的脑袋甩出了铁钩。
铁钩在半空中突然转向,钩住了管家的胳膊。
管家就剩一条好胳膊,铁钩直接钻破皮肤钩了进去,带着一段绳索钻进了血肉。
这下是真的疼,管家曾经钩过不少隶人,但自己被钩真是头一回,这钻心的痛楚实在难忍,管家疼的都快喊不出声音了。
蚂蚱赶紧给管家摘钩子,其馀护卫还在围攻蠕虫,又一只钩子打偏了,钩住了管家的脸颊。
脸上的钩子还没等摘下来,又一只钩子钩住了肚子。
正在搭救他的蚂蚱,被钩子钩住了脊背,也翻倒在了地上。
管家喊道:「你们,你们都想造反?」
护卫们不敢动了。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麽一出手,他们手里的钩子都会打偏?而且都往管家身上打。
一名护卫压低声音道:「我好像看到,他背后的箱子动了。」
「难道是他背后的兵刃?」
有不少人知道奚成了舍身隶,也有不少人知道奚身上带着大杀器。
可大杀器到底是什麽,连大管家都不知道。
众人议论纷纷,奚背着李伴峰往后院走了。
护卫们问管家:「还往里边追麽?」
「追呀!」管家动不了了,可还替主子的家眷担心。
护卫们又问:「进去还打麽?」
「打什麽?伤了公子和夫人们,你担待得起麽?」管家想要起身,还是站不起来。
护卫们不知该怎麽办了:「不能打,追进去干什麽?」
「你们先把他看住,把老爷叫回来!」
侯爵府,明晰大堂,吕默生和白良辰还在等待罗家姐妹的消息,一名士人进来给吕默生传话:「大人,家里出事了。」」
豹应君耳朵很灵,走到近前问道:「出什麽事儿了?」
士人不敢隐瞒,只好回答:「奚回来了,在家里闹上了。」
吕默生一愣:「奚是谁?」
「就是您派出去的舍身隶。」
灰驴吓傻了。
他不害怕隶人,他害怕隶人身上的二等兵刃。
豹应君闻言放声大笑:「看你选的这人,看你用人的本事,连个隶人都拿捏不住,老驴,我真替你寒。」
灰驴面色惨白,一语不发。
豹应君一挥手:「滚回去处置隶人吧,隶人的事儿都不是大事,你这样的人也办不成什麽大事,我手下用不了那麽多卿大夫,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把正经事给办成!」
吕默生让人带上三件二等兵刃,回到了府邸之中。
他不想把这些兵刃用在自己家里,否则稍有错手,一家老小都得送命。
制伏隶人的方法有很多,只要做的得当,几句话就足够了。
吕默生让手下人在前院等着,他独自一人进了后院,看到了倒在地上没了生息的一群护卫,也看到了吓得魂飞魄散的一众家小,吕默生对着院子里的隶人奚道:「莫要忘了谁养大了你,莫要忘了谁给你吃穿,你若恩将仇报,今生必无善终,来世也必遭恶报!」
啪!
李伴峰扇了吕默生一个耳光:「你跟谁说话?」
吕默生上下打量着李伴峰,问道:「你是何人?」
啪!
李伴峰又打了吕默生一个耳光:「你都不知道我是谁?跟我说什麽今生来世?」
吕默生一阵晕眩:「这是我家———」
啪!
李伴峰又是一个耳光:「你在你家就敢草菅人命?』
吕默生看着满地尸首,不知该作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