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剑离,来京城便是为了赴死。
被许殷鹤一语道破自己来京的目的,冉剑离也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
「所以,你这是准备让我先回去,然后再宣告我假死的消息?」
「也许是。」
许殷鹤没有否认。
冉剑离眼神凝重,咧了咧嘴:
「若放出这个消息,你准备如何与皇族交代?就不怕李耀玄猜忌你有篡位之心?」
许殷鹤摇了摇头,平淡的说道:
「你我不同。」
「」冉剑离忽然沉默。
自家人知自家事,宗盟内部是个什麽情况,冉剑离可太清楚了,若是让天下宗门知晓,宰相私下放过了必死的国师冉剑离,事态会如何发酵?
最关键的是,
自个家那闺女,剑宗首徒,还确实和那杀千刀许长天不清不楚。
冉剑离真的不知道届时作为宗门魁首的天元剑宗该如何自处,自己这宗盟之主又该如何解释。
相府那边则没有这些顾忌。
因为有许殷鹤本人过往数十年积攒起的威望与信用做背书。
而且,
李耀玄若不信许殷鹤,又怎会容他壮大至今。
安静良久,冉剑离幽幽叹道:
「相国,你这阴损的计可真毒啊,现在来寻我,是为了取证?」
宗盟虽然内部斗争激烈,但若他冉剑离窝着假死不出,其他人也不可能信相府的一面之词。
所以,许殷鹤需要证据。
他冉剑离明确存活于世的证据。
想到这,
冉剑离已然动了自裁之心。
许殷鹤虽强,但若他一心想死,对方还拦不住。
看着那双腿尚未修复的壮硕老人,许殷鹤轻轻摇头:
「若我欲行此事,你定会自裁。」
说到这,
许殷鹤顿了一下,示意对方可以散去那意欲自爆的炁机,后又继续说道:
「所以我不会强行取证,而且相府也需要你在暗处去牵制那些隐世宗门,若是你死了,若是剑宗倒了,现世宗门没有一个主心骨,很快便会被那些隐世宗门合流,这样对我朝廷不利」
「怎麽感觉你越说我越想死了?」
冉剑离忽然咂嘴低语。
「」许殷鹤沉默。
「玩笑而已。」
冉剑离见状咧嘴一笑,抬手摩挲着下颌的白髯,低语道:
「既然你不杀我,也不想取证,那你这寻我作甚?以你的为人应当不会做这多此一举之事。」
方才二人所述之事,若许殷鹤不亲至相告,冉剑离也能通过利害关系推断出来,但却绝无现在这般确定。
而这个问题,许殷鹤答得极为乾脆:
「我曾许诺长天,给他一个机会。」
「机会?」
冉剑离表情瞬间古怪,不解之意溢于言表:「你是想让他来说服我,带着剑宗投靠你们朝廷?」
「不知。」
「什麽?」
「我只许了承诺,他欲行之事我也不知。」
「啧」
冉剑离轻啧一声,神色有些嫌弃,但忽然意识到什麽,定神凝望向这黑袍中年人,道:
「若他与你想法相悖,又当如何?」
许殷鹤思忖数息,轻笑,淡然道:
「以他为准。」
「」
声音在黑暗寂静的溶洞消散。
冉剑离却因此言瞳孔紧缩,半晌都未能说出任何言语。
以许元为准。
开什麽玩笑?!
当权者培养继承人,令权力过度,也根本不是用这种法子。
「呼」
压下紊乱的心绪,冉剑离呼出一口气,叹道:
「你倒是真的很相信他,也真的很着急。
「相国,何须一意孤行?
「若无战事,你我做个安乐亲家不好麽?」
「」
许殷鹤视线静默,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般平静。
冉剑离则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呵呵,感叹之言不必当真。虽然这一世你我相交不深,但我也知晓你这种人行了一世的夙愿当是绝无摒弃可能。
「不过都说到这了,我总有一种咱们此生都不会再见的感觉,便把话说开了,其实从当年你名声鹊起之时,我便一直对你挺好奇的。
「许殷鹤,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
许殷鹤安静一瞬,颔首:
「国师请说。」
冉剑离深吸了一口直视着对方眼眸:
「我记得,你最初也是宗门世家子弟,当年你究竟是因何动了这般改换天日心思?
「是因为那天下庶黎?」
话落,溶洞寂静。
身着黑龙袍的中年男人在听到这话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似乎未能想到对方会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又似是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太过久远了。
久远到,
作为大炎宰相数十年的他本人都快忘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许殷鹤叹息一般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也不是,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