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暮扶着墙站起来,他手里仍攥着那半块红砖,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说:“不要救他。让他死了才好。”
周望川皱起眉,问:“发生了什么?”
商暮冷声道:“他不会死,所以不要救他。但这真是个遗憾,我宁愿他死了才好。”
“救我……救我……”地上的男人仍不断地哀求着,他喉口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周望川断定他是伤到了肺和喉咙,男人的胸口血肉模糊,若不及时就诊,很容易失血休克。
周望川刚一抬脚,手腕被人握住了。在盛夏燥热的夜里,那只手冷得像冰。
“不要救他。”商暮站在他面前,轻声道,“学长。”
“知道他为什么只有一只手么?因为他赌输了,付不起筹码,被赌场的人砍了一只手。”
“还记得那天西门小巷里的打手吗?那是他雇来堵我的,他想逼我拿钱给他去赌。”
“这样的人,你要救他吗?”
商暮平静地说着,声音清冷,像在陈述课题报告。
他声音平静,周望川却偏偏听出了一种隐藏的疯狂。他觉得眼前的人正处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警惕状态中,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男人已经失血昏迷,嘴里尚在不断喃喃。商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面,面无表情像在看一条死狗。
商暮后知后觉地发现,地上的男人好像真的很惨。满脸血污,牙齿脱落,出气多进气少,落魄可怜,肮脏的贱命一条。可他知道,医生是最见不得血的。
更何况是眼前这位学长。
商暮又想起了校医院App里的那些匿名评价。
“周学长真的好耐心好温柔!我去的时候他都下班了,却还给我开了药,告诉了我一堆注意事项。”
“必须五星好评,学长医术也太好了叭,开的药吃了一次就有效果了。”
“本来还担心生活费不够的,学长竟然帮我垫付了医药费,让这个可怜大学生不至于吃不起饭TAT,真的太善良了。”
“学长本来六点就该下班的,但是换季生病的同学多,他一直忙到十点才下班,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特别温柔。”
……
商暮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救他。”
周望川看着他,眉心微微皱起。
商暮熟悉这样的神色,这是权衡的神色,这是一个深思熟虑的表情。
对方在犹豫,在权衡,在做选择。
商暮垂下眼眸,缓缓松开了攥着对方手腕的手。他知道,他从来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他们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医生和患者。
第一次是初中。母亲自杀身亡,他鼓起勇气向初中班主任提出要住校,班主任问他是不是和家里有矛盾,当天下午就叫来他的父亲。被领回家后,他遭遇了最严重的一次殴打,额头被酒瓶打破,一条腿骨裂,全身上下无数淤青。
第二次是高中。他靠自己的能力赚了些钱,勉强够学费和生活费。开学前夕抽屉却被撬开,学费不翼而飞,他报了警,等在赌场找到烂醉如泥的父亲,却被告知学费已经输光。民警象征性地记录了一下,随口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外人也不好插手。”
第三次时,他已经成年,能够撂倒他那日益衰老的父亲。由赌鬼的酗酒挑事引发的激烈对殴,引来了物业和居委会。“哪有儿子打老子的?”他们说,“再说了,父子哪有隔夜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