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琅突然心头一震。
殿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以一种倾盆之势,殿外巨大的树冠被吹得摇摆不定,像是连根拔起一般,雷声轰鸣不止,一声又一声落下,像是要将天幕劈开。
邹斯朝着他们两人冲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军用匕首,他眼冒精光,亢奋过头,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一般,这一刻他将生死抛诸脑后,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比作游侠,但是所行之事却截然不同,他是一个既没有侠心又没有侠意的人,他走私贩卖,他唯利是图,他这一生走过许多路,鸡鸣狗盗做过,投机取巧也有过,他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的从他生命里留下痕迹,有些人相忘于江湖,有些人见面不相识,但刻在心里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他不算是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这一生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得到那枚舍利子,因为贪欲酿造了一起惨案,又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多年后到这寺庙,却害广盈因他而死。
他拿着尖刀冲向他们,他想豁出命来同归于尽。
结束吧,让这桩往事在今天做个了断。
邹斯已然冲到了他们两个身前,手里的刀高高举起,陈琅条件反射地倾身将棠琳护在怀里,棠琳瞳孔一缩。
电光火石之间棠琳用力推开陈琅,邹斯的刀刺入棠琳肩膀,还未深入,陈琅就握住另一半刀刃,两人的血混在一起,顿时染红了棠琳半个肩膀。
砰!
砰砰!
三声枪响,子弹没入皮肉发出闷响,邹斯低头看向自己的腹腔,鲜血直涌。
“哐当”一声,他手脚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嘴里扯了扯了,似笑似哭,他张开了嘴,鲜血涌出,他用气音对棠琳说:“雁家的血债,我用命还了,我不欠你们……”
“扑通”一声,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广盈的尸体,然后倒在地上,他的意识在消散,死亡正在慢慢来临,忽然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尼泊尔的天很蓝,他和塞其黑坐在一辆马拉着的板车后面,他躺着看天,塞其黑坐着看向远处,他们从珠穆朗峰的脚下路过,碧蓝的天空一望无垠,雪山是那么的高耸壮丽,他们渺小的犹如蝼蚁,在大自然下人那么的渺小,他仰头看着珠穆兰玛峰突然有种异样的平静,如果说他这一辈子见过最壮丽的景色,那么一定是珠穆朗峰,他这一辈子很少有宁静的时候,他和塞其黑说如果有朝一日他能结婚,他一定会带着她来到珠穆朗玛峰下面让雪山见证,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死的前一刻想起当时珠峰的片刻宁静。
邹斯倒在地上,他死了,临死的最后一刻,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棠琳的手一直举着,漆黑的枪口不再滚烫,此时此刻命运的宣判早就落下。
他们之间没有赢家。
此时雨停了,天变成蒙蒙的蟹青色。
天快要亮了。
大殿之内血腥味弥漫,这场持久的困兽之斗在今天终于结束,棠琳的手缓慢地垂下,枪口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抬眼看向陈琅,艰难地笑了笑:“哥哥,我们活下来了。”
陈琅和棠琳相拥而抱,两人像是要把对方勒进骨子里一般,陈琅沙哑地说:“是啊,我们活下来了。”
高大的释迦佛像注视着殿内紧紧相拥的两人,此刻仿佛天地只有他们两人。
殿外的雨在无声无息的下着,飘零在空中,又坠落在地上,将屋外的一切洗刷干净。一只灰扑扑的麻雀落窗沿梳理着羽毛,天开始蒙蒙亮了,陈琅和棠琳一齐看向窗外,看向崭新的一天。
殿内的血腥气冲天,粘稠的血液流了满殿,棠琳肩膀上的伤口皮肉外翻,血在慢慢地渗透。
棠琳剧烈的咳嗽一声,胸口剧烈起伏,咳出一大口鲜血,他体力不支地用手支撑着地面,手掌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