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朝会,徐希请奏,开放印刷坊限令,筛选书籍著作印刷传世,亦帮贵族士子们印刷书籍;在邸报刊登文章,宣传百家学说,所收金银用以维持造纸坊和印刷坊的开支。
造纸坊的纸张每月限量,也只售卖给官员使用,因为陛下如今的奏疏大多都用纸质的,虽然还有竹简,但会另外放。收取,运送都不方便。
所卖纸张价高昂贵,但有限令在,只有极少量流入其他贵族手中,所收金银不够成本,一直在亏钱。
印刷坊的收入主要来自小说册子,也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这俩都没赚到钱。
朝臣们下意识就想反对,你才回朝第一天,你就搞事情?
但回过神来,就按捺住了,印刷书籍著作,那家中的竹简藏书就能变成轻便的纸书了。
他们大都对徐希这个人不屑,但对造纸和印刷都极为推崇,若不是这两项绝技在陛下手中,谁都想染指。
也都主动或者被动的看过印刷坊出的小说册子,最著名的《寒窑记》几乎都看过,从学堂的教材课本,再到小说册子,书中的目录、页数、标点符号都大为方便。
若是自家的著作书籍也都印刷成书册收藏......
反对的话说出半截,自己先疯狂心动了。
打住!
治粟内史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印刷坊还能收支平衡,造纸坊却一直在亏钱,再支撑几年,国库就空虚了。如此一来,既能收入补贴成本,还能造福书籍收藏的先生士子,刊登邸报也能令郡县下的大小官员和县吏多学爱国敬业,更好的为陛下效忠。”
只要正当赚钱,他都支持。
而且徐福回朝,还想要赚钱,以她捞钱的本事,肯定不止于此,还会带着其他所出器物一块赚,就算不充国库,造纸和印刷这些需要国库支出的也会减少。
李斯,王绾,尉缭,张苍也纷纷站出来支持。
冯去疾看了眼徐希,没吭声,但扫了眼那群熄火的朝臣,也没吭声。
嬴政直接大手一挥,威严开口,“允。”
“陛下英明!”徐希拱手,退回原位,就不再多说。
一场架没吵起来,群臣各自有序的奏本。
朝会结束,徐希就回去给最新的邸报安排上了。
淳于越听到印刷限令放开,也是一阵激动,特意让儿子和弟子们整理自己的藏书和文章,准备印刷成纸书收藏在家里。
想了想,负责印刷坊的人是徐福啊,她能会有什么好心?
淳于越又警惕起来,让弟子先拿一本去试试。
徐希看了下,里面都是仁政,阶级秩序,君子如何如何,女子如何如何。
给所有人划分等级,然后以礼规范秩序,以仁教化上位者,以孝和善教化民众。
她拿出一张薄纸,写上拒绝,拒绝理由,和修改建议。
弟子拿着打回的文章和她的拒绝回执给淳
于越看。
淳于越打开回执,脸色瞬间阴翳,冷哼一声,“老夫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把印刷的著作都改成她想看的,这和焚书令有什么区别?”
“老师,兹事体大,还有好些人不知道,绝对不能让她一手遮天,毁了各家藏书著作啊!”几个弟子哭丧着脸祈求。
淳于越心情十分凝重,陛下听信法家学说,之前就支持焚书,他还当徐福之前赶回来阻止焚书令,起码有点妇人之仁和惜才之心。结果,她现在就想改天下诗书著作,真乃奸佞小人也!
若法家是强令霸道的捂嘴扼杀其他学说,这徐福就是改弦易辙谋取篡位的大奸人!
他立马就命弟子们去其他各家,告诉他们徐希所作所为,和她背后藏着的真正阴谋。
又起来亲自收拾了,去见公子扶苏。
扶苏正在徐希这里,她修驰道两年多的时间,都没再见到她,虽然偶有通信,也多是请教讨论学问。
她奏请了印刷坊的限令,要印刷天下诗书著作,他是真心觉得这是个流芳千古的盛举。
这会正夸赞徐希,“以后造纸坊的纸张多起来,印刷的书也多起来,会有更多人能接触到诗书,能够学习到学问知识,大秦也会出现更多的读书人,有更多人才用。”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认为徐希印刷书籍是为了有教无类,让大家都读书,出更多人才。
帝王眼里出心腹,嬴政就认为她是为修剪妨碍发展的枝杈芒刺,让那些朝他蹦跶朝大秦制度蹦跶的人都阉割听话。
徐希知道自己是个好人,跟扶苏说,“纸张现在还不够多,三个造纸坊以供用全国官员用纸,但供天下读书人用纸太难。印刷坊也是。要想教化更多人才,不光有人去教,还要配套的学习工具和学习环境。”
“学宫里的士子多起来了,等他们学成,就能当用了。”扶苏看到了她长远的目光。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啊。那些狂士,只会张口指责秦制,咒骂政法,真把重担压他们身上,要不了两年就搞砸。他们自以为有才,只要君王听他们的,就能治出盛世来,为什么不想想,他们都不听君王的,让他们上位,底下的人会听他们的?”徐希嫌弃道。
看她连眉毛都在嫌弃,扶苏失笑,“确实如此。”
她总有道理,越跟她相处的久,扶苏越觉得她智慧,不是那些嘴上智慧的人,而是用实际行动在为国为民做事。即便身为女子亦不怕苦累,不惧强权险境。
正说话,仆从来报,淳于越找他。
扶苏有些疑惑,“老师找我何事?”
仆从也不知,只看先生脸色不太好,“奴亦不知。”
“我知道。”徐希开口。
扶苏扭头,“嗯?”
徐希叹了口气,解释,“你老师想要印刷书籍,又恐我从中作奸,让自己的弟子拿了本文章来试探,我给他打回了。打回的不止是他儒家文章,墨家,法家的都有。”
她在朝中舌战群儒,怒
怼百家的事迹才过去几年(),一直都有流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骂各家学说的话也被对家记住,用以攻击别的学说。
扶苏也知道她哪家都不是,只讲为国为民,时刻站在诸子百家的对立面。
让她拒绝印刷的文章......
他想到自己老师的脾性和学问,神色微变。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徐希询问。
扶苏不好拒绝,只得带她一起。
淳于越等了半天,见扶苏回来,立马上前,结果就见他和徐福一块,瞬间脸色难看。
他怒哼一声,摆起架势,“我和公子要事商谈,其他人还是退下吧。”
扶苏身形迟疑,神色也不是很好了。
徐希轻笑出声,“儒家不是一向讲礼,见了上官就如此无礼吗?”
淳于越羞愤恼怒,想想她做的事,实在压抑不住,指着她怒斥,“徐福!你欲阉割天下诗书文章,令百家学问都听你改弦易辙,其心恶毒!其心可诛!此举和焚书令有何区别!?”
“当然有。”徐希挑眉。
“焚书令是烧光天下所有诗书史书,只留农学,医书,卜算之书。印刷术推行,是让你们把真正有用的东西印刷出来传于世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不是学了半本《论语》当真以为自己能治天下。”
“你......你懂个屁!你毁了诗书典籍,还为自己唱和美名,你就是个沽名钓誉的奸佞小人!”淳于越气的上头,脸色涨的青紫。
“说错了,我是李代桃僵,偷梁换柱的奸佞小人。骂人都不会,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博学。”徐希嫌弃的教给他。
淳于越气的脑子嚯嚯叫,“你......你的奸恶之心,我会昭告天下,你定然会遭到天下人的唾骂!毁了史书典籍,你就是千古罪人!”
“又说错了,是天下的贵族士子们唾骂,农人百姓们因我吃饱穿暖挣到钱,都称我是好官,为国忠心,为民尽心。你们这些贵族士子的屈辱,关他们屁事!动不动就天下人,他们乐意被你代表吗?”徐希无奈的反驳。
看淳于越气的呼吸急促,脸色涨紫,扶苏赶忙上来搀住他,“老师,你先消消气,少丞相她并没有奸恶之心,是真的要做实事。”
淳于越一下子更气了,颤抖着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
扶苏连忙命人拿茶水来给他。
徐希看他吃的,还是她的速效救心丸,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叹气,“我就说我的作用大吧,看我整合的医书,看我搓的救心丸,不知道救了多少回命了。”
“你就......不怕天打雷劈!?”淳于越喘着气怒问。
徐希压低了声音,“要以你们的思想学说,最先遭雷劈的是陛下吧?”
淳于越:“......”
扶苏:“!!!”
徐希开始自言自语,“陛下一米九八,我才一米七二,也就比他的剑高那么点,天塌了肯定是高个的顶着,雷劈了肯定先劈陛下!但
() 雷......它是自然现象(),雷雨云聚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正负极分子急速碰撞摩擦,才出现的雷电。什么时候雷雨云才会听人类召唤呢?”
淳于越:“......”
徐希一脸感激的望着淳于越,“你是点醒了我啊,淳于博士。我现在空闲了,我准备出一本自然科学的书,让众人认知、探索各种自然现象。就不用再为未知的现象而恐惧,还能促进人类发展。”
他早已经没有了职位,就是因为她!现在她又称呼他叫淳于博士,淳于越觉得刚才吃的药彻底失效了。
看他要直接开骂了,徐希望着他啧了啧,“先生看来是不想回朝。”
淳于越这才反应过来,“你要让我回朝?”
徐希叹笑,“先生,您这样的智慧教导出来的君王,会把天下治成什么样呢?”
她面上笑着,望过来的眼神却深深的悲哀,甚至沉痛,淳于越心惊,脸色逐渐苍白。
扶苏也心下震颤,脸色渐白。
徐希看着两人沉默,惊惶,出声又问淳于越,“先生种过地吗?养过鱼,喂过牛羊吗?知道农人过着怎样的日子吗?孔夫子少时也贱,所以多能,先生又会什么呢?”
这话淳于越答得上来,但他敢说,绝对立马被她攻讦。
他不开口,徐希也没有放弃攻讦,“没有。先生出身贵族,家产丰厚,童仆数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说体会农人艰难,连农人想要什么,连县官的难处和贡献你都没有!”
“你可能要说,什么人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那你为什么要责骂我呢?我身为少丞相,责任就是教化黔首,为国为民干实事,谋福利啊。”
“一地不治,何以治国?先生要真能在秦律规范之下,治理一地百姓安居乐业,才知能耐。”徐希给他个看不上不服他的冷笑。
扶苏听这话,心中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还请少丞相教我,扶苏愿意治理一地百姓。”
淳于越差点吐血,“公子不可!你贵为公子,怎可屈就,去治一小地,而误了大事!”
“扶苏在学堂亦学了不短时间,从第一届的学子完成学业,下到郡县试用,已经有人试用完成,回到学堂进修,正式做了官。而扶苏尚且一事无成,若能成为一地小官,学会治理一地,亦不愧父王和先生们的教导。”扶苏越说越肯定,心意已决。
淳于越恍惚,淳于越恐惧,他是来做什么的?是阻止徐福阉割毁灭诗书典籍!不是来听她撺掇扶苏去做底下做县令长啊!
徐希看着他的神情,直接泼上一盆冷水,“你想多了,他还做不了县令长,小县亦有上万人口,他只能做个小吏。”
扶苏想想,的确是,“扶苏不敢托大,我愿意从县吏做起,能为黔首,为大秦做些实事。知道真正的民生疾苦,和天下黔首真正想要什么样的日子。”
“陛下同意,我就可以为公子安排。”徐希十分赞同扶苏远离腐儒,变成一个实干派,以后若是登位,不会成为一个纯直善良一根筋
() 。
扶苏一脸找到人生方向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淳于越的心,让他两眼一阵阵发黑。
看他身体不好,扶苏忙喊人来,又请了疾医,把淳于越送回家。
他则是去面见父王,请求下放到地方上去做官。
嬴政愣了下,“你要到郡县下面去做县吏?”
“对!一地不治,何以治国。父王,请准许臣下放为吏。”扶苏很坚持,面色坚毅,目光坚定。
嬴政望着他心情复杂,“他之前跟谁在一块?”
这个赵高知道,“是少丞相。”
扶苏以为他要迁怒徐希,连忙为她开脱,“少丞相所言完全正确,为国为民干实事,才算得是真正的贤良。臣所学不少,亦想为黔首为大秦做点实事,贡献臣之力量。”
嬴政有些一言难尽,“你当真要去?”
“是!请父王成全。”扶苏深深作礼。
嬴政搓了搓竹笔,直接问他,“你学《秦律》了吗?”
“自然。”扶苏虽然跟随淳于越等大儒启蒙学习,大秦律法亦自小就会。
“那你会用吗?”嬴政抿唇问。
扶苏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王是......”怕他自己犯了秦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