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凉听了辜无眠的问句仍旧躲在他怀里不出来,只轻轻摇了摇头,面颊与额头摩挲着辜无眠的衣裳。
辜无眠问道:“不是?那是怎么了?”
难道就想抱他?
——这个想法让辜无眠心脏又有些悬空了,身体也轻飘飘地找不到实处。
他嘴唇蠕动片刻想要问些什么,一些危险的话语险些脱口而出。
最后在抵达嘴边时又骤然合上。
合的太快,牙齿磕到了舌头上。
辜无眠嘶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扭曲。
他的伪装早就卸下,露出那张颇受人欢迎的脸。
怀中宋温凉埋了许久,终于把脸抬起来了。
辜无眠给她画上的妆也脱落不少,露出她本来灵动秀气的面容,眼眶红红,脸也红红,看的他一下子就有些上头,以至于热气不光朝上涌,还朝下涌。
他又倒退了两步。
奈何怀中人仿佛黏定了他,同样紧跟着走动,两双胳膊紧紧地揽着他的腰。
二人仿佛在江河柳畔时的位置调转——他进,她逃,他退,她前。
这次轮到辜无眠撞到了身后的桌子上。
桌上成组的白瓷带花杯子皆晃了晃,一个半满的杯子荡开茶色的层层波纹,倒影着青年削瘦窘迫的侧影。
辜无眠转开了头,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欲推难推,一只手抵在身后桌子上,支撑二人。
那黑金色的靴子插入两只小巧的浅白色的靴子中,一同踩在木质地板上。
腿尚且还各自为政,脚却已经相互交错,有了藕断丝连的意味。
他看向窗边瓶中花、桌上微光痕。
就是不肯低头再看怀中人。
致使怀中人仰头,也只能看见他有些紧绷的下颌,与紧张吞咽的喉结。
宋温凉莫名地想:剑鬼前辈沉默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脆弱。
她依靠在他怀中,连春日里带了三分薄凉的风也吹不过来了。
辜无眠呢,他在偷偷地感受体内钟情丹的痕迹,然而,仍旧没有半分前兆的动静。
那些猛烈的欢喜霎时落下,如刀尖、利刃,撕裂他胸膛中的心、肺。
他努力地安慰自己:钟情丹嘛,不生效就不生效,还有这么多天慢慢来呗。他难道是什么色/欲熏心的家伙吗?
就算她天天抱他,天天瞪着一双大眼睛撩拨他,天天惦记着她那坑爹的师门,天天……什么都干,就是不会喜欢他一下……
钟情丹。
钟情丹。
他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明明只需要一点爱意的东西,却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影!
还说什么朋友会生气,全是她气的!
辜无眠一通安慰,把自己安慰炸了。
除了恼羞成怒的怒火,其余什么火都凉了。
他开口道:“还没抱够?
再抱就要收费了啊。”
不论用再漫不经心的语气,那骨子醋意也总能从他那双故意垂下的眼皮中透露出来。
宋温凉怔了怔,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磨磨唧唧了片刻。
没松手。
辜无眠眼皮跳了跳,眯着眼盯她。
他看起来透露着铜臭味的冷酷,实则放在宋温凉腰间的手仿佛遗忘了、不是他的一样,仍旧钳制在纤细的腰肢间。
宋温凉绞尽脑汁,终于艰难地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由。
她说:“是这样的前辈,钟情丹……对!钟情丹还在。如果它迟迟不发挥效用的话,那么我们岂不是要去用邪术换血?你不觉得可怕吗?”
辜无眠面无表情看着她道:“不觉得。”
她都不觉得,他为什么会觉得可怕?
他只是……
辜无眠咬了咬牙,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某人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未来,而觉得可怕。
他怎么会为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害怕?
这世界破破烂烂,怎么过不是过?
没遇到她以前,他也过得挺开心的。
辜无眠刻意不去让自己思考,那些拥有她的未来、那些没有她的未来。
他只是闹脾气般看着眼前的人,自己却不知道那些东西其实是无法掩盖的。
其实掩不掩盖也没有必要。
宋温凉暂且还看不懂这些过于复杂的情绪。
她心里也乱着,好不容易学着他、学着下山后接触最多的人,想出个吓唬人的理由……但就好像辜无眠从来唬不住她一样,她也没能吓唬住他。
宋温凉被他这回复打了个措手不及,立时怔住了。
辜无眠跟她大眼瞪小眼。
宋温凉结结巴巴地道:“可是,可是,可是还是会很疼的吧。”
她死脑筋般企图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话语能够落足的点。
辜无眠跟她对视着、对视着,那心火忍不住地往下落。
该怪她。
她眼睛太好看了,好看到总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沉溺进去也就记不起自己是谁,生不起气了。
“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应着。
面前的人松了口气,又开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不要去用邪术换血为好。而且既然是邪术,想必总有古怪的地方。”
辜无眠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纳闷地想:她到底知不知道发挥效用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发挥效用的后果是什么吗?
不会……不会不知道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时提了提。
虽然人再傻也不能傻到连自己怎么来得都不知道,但万一呢?万一呢?
她万一觉得两个人结婚生子就只需要一个拥抱……不,拥抱不可能,她都抱了他这么多次了,应该是知道的。
但她万一,万一觉得钟情丹发挥效用后的后果只是一个亲亲……
辜无眠的心七
上八下的(),脑袋也左思右想想不通。
宋温凉得到他的承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开始往下说她想出的聪明的回答,道:“那既然这样,前辈得快点喜欢上我才行吧?”
她小心的觑他的神色,见到他神色不变才接着往下说。
“我觉得……如果我们抱抱的话……前辈会越来越喜欢我的!”
她大胆宣言。
看似正义,实则全是贪恋与私心。
辜无眠看着她道:“会吗?”
他们都知道——这话是反着来的。
虽然,辜无眠自己不愿意去承认。
宋温凉果断点头再点头道:“会!会的!我可喜欢抱抱了!也……也喜欢……”
她有些说不出口,可话已经说了一半,也只能咬着牙、红着脸、闭着眼睛、厚着脸皮继续道:“也喜欢前辈。”
最后两个字轻的几乎出口就散在空中。
可辜无眠还是听到了。
他靠着桌子,带着隐含的尖锐情绪的眉眼放下,心里叹息,紧绷的身体放松下去,懒散地将半身重量都放在桌子上。
那只放在眼前人腰间的手也按实了朝自己揽过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宋温凉不答,紧闭着眼,整个人都红了一通,仰着脖子,唇色嫣红。
一只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骨节分明又过于修长的手离开桌面,从空中缓慢划过,放到了她的脸上。
热与冷凉相触,宋温凉的睫毛下意识颤了颤,不明所以。
闭着眼侧了侧头,似乎在寻找那一份热意。
辜无眠的手最终还是放到了那颜色突出的唇上,大拇指轻轻碰上,整只手与她的脸相贴,指尖与黑色乌亮的鬓发相接。
他目光渐沉,呼吸也渐沉。
宋温凉觉得唇边痒,偷偷的抿了抿唇。
——抿到一截指尖。
做贼心虚般睁开一只眼,与那漂亮的眸子对上,又刷地闭紧。
辜无眠呼吸有些乱了。
他再度问自己:他是一个急色的人吗?
不是。
真的不是吗?
辜无眠暴躁颓废地想:是!是!是!他就是!他就是!
窗边的花枝羞见月亮。
他捧着她的脸,弯腰垂头,呼吸近——
宋温凉也紧张起来。
心脏砰砰直跳。
这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不论是拥抱还是亲吻,由他来做,都不一样。
那种粘稠的氛围将她埋没,连空气都让人窒息,却恨不得随着这粘稠堕落、再堕落。
直到找到那能够落地的实处,报复般溺死其中。
那只削瘦的大手与她的脸接触地越来越紧,那呼吸声也越来越近,隔着一指远停下来。
只要再近,二人的呼吸就不分你我了,那心跳声也就会交错成一曲夜歌。
无法遮掩的爱与恨会将
() 他们扯入人间的梦境,既是地狱,也是天堂。
也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困在其中。
——辜无眠有些散漫地想着。
他看着她的面容,即便闭上了那双会骗人的眼,也仍旧会将人骗死。
辜无眠继续向前,吻上了她的眉心。
他心里咬牙切齿地放着狠话:你最好跟你说的一样快点动心!
有花瓣垂落。
梨花香混着青草香侵入宋温凉鼻尖。
唇柔软又烫热。
她的手抓紧了他脊背衣袍。
褶皱暗生。
辜无眠一触极离,按着她的脑袋,彻底将她拥入了怀中。
这次他的怀抱,仿佛是被那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从当铺交换了出去。他是当铺老板,在交易到期之时,方才会将东西收回。
可这承诺没有期限,也就代表了今天他交换出去,便永远也拿不回来了。
辜无眠又低了低头学着她从前模样,在她头顶嗅了嗅。
拿不回来,就算了。
——他悲哀地想。
怀中人撒娇一样轻轻摇了摇脑袋。
她一向是最喜欢拥抱的。
大概只要是对她好的人,谁的怀抱都行,不是他也会有她师父、别人。只是他的怀抱从不会拒绝她。
这太不公平了。
她可以拥抱所有人,但他却只会抱她。
辜无眠轻声开口,却是含着威胁的命令:“以后除了我你谁都不能抱,如果你抱了别人,那以后就永远也别再来抱我了。”
“哦。”宋温凉在他怀里闷闷出声,“那以后也不能让人亲额头吗?”
“……”辜无眠顺水推舟,“不能。”
“哦。”
辜无眠不知道,就算他再怎么悲哀地想,他的眉眼也全部舒展着,透露着同样的欢乐。
他抱着她,就像小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夜晚,星辰明亮。
辜无眠用凳子搭了床,宿在窗户边上。
宋温凉捧着木匣子中的灵石左瞧瞧又看看,最后合上,扬声问正在撅着屁股,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辜无眠。
“前辈,你真的要让我给你保管吗?你哪来的这么多灵石和金银?你去拿东西就是要拿这些东西吗?”
木匣子里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一条珍珠项链。
辜无眠将探出的手和身子从窗户外收回,道:“不是给你保管,是给你用。哪来的你别管,反正是我自己的。”
宋温凉仰头思虑片刻,道:“那前辈你有了灵石能不能去还债?”
辜无眠奇怪道:“什么债?”
他哪来的债?
宋温凉道:“我在踏青会上遇到一个南山派弟子,叫陶星辰,他说你用飞升哄骗了他三十两。是真的吗?”
辜无眠拧眉想了想,这才想起陶星辰是谁来,道:“他是陶家
的小儿子,虽然跟他大哥不能比,但也是个松松手掉一地灵石的人。怎么会为那三十两耿耿于怀。”
定然是为了抹黑他的名声,那个混账东西。
“可他就是耿耿于怀了,前辈,你要还他。”
“不还,他当初还联合其他弟子要算计我呢。我坑他点钱怎么了?”
“你得还,前辈,你现在有钱了。”
“不还。”
“得还。”
“……”
辜无眠啧了一声,道:“随便你,反正现在钱在你手里。”
宋温凉抿了抿唇,道:“那等我还了他银子,以后他再说什么讨厌的话,前辈可以直接揍他。”
辜无眠走过来站在床边,不解道:“什么讨厌的话?”
难道是陶星辰惹她难过?
宋温凉垂头摆弄手上的匣子扭扭捏捏不说话,鞋子已被她脱掉放在床边,半晌辜无眠才听她说道:“没什么。”
“当真没什么?”
宋温凉头垂地更低了,哼哼唧唧应着,挪了挪屁股,极为小声地道:“我不喜欢他叫你乞丐时的样子。”
辜无眠一怔。
随后,他弯了弯眼笑道:“我曾经就是啊,我又不讨厌做乞丐,说实话,我有一段时间觉得做修士还不如做乞丐好呢。”
宋温凉抬头看他。
辜无眠往前一凑,她就又低下头去。
“不过现在我是不能做乞丐的,我做了乞丐,某个中了钟情丹的人,岂不是要跟一个乞丐生活。这人家也没办法喜欢上乞丐不是?”
他见她沉默不说话,又笑了笑,道:“行,那我下次遇见他揍他一顿好了。”
宋温凉终于开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宋温凉想了想道:“先还钱,他再这样说,就揍他。”
辜无眠顺从应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放下床帐,引得宋温凉抬头看他。
辜无眠伸出手,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亮散在帐中。
宋温凉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惊讶叫道:
“萤火虫!原来前辈刚刚撅着屁股是在窗外捉萤火虫吗!”
辜无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在地。
“你怎么说话呢!”他叫道,“我可是在给你逮萤火虫!”
逮萤火虫跟他撅着屁股往外探头有什么矛盾吗?
宋温凉不知。
她高兴地跪坐起来,直着脖子看着床帐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面上全是快活的神情。
“前辈,快看那只!它最亮!”
辜无眠却看着她,移不开眼,就像她望着空中的萤火虫,一眨也不眨。
宋温凉没得到回复,看向他,陷入那沉甸甸的情绪中,怔住。
辜无眠移开眼,夸了声萤火虫。
是夸萤火虫,还是夸她?
宋温凉直接问出了口。
辜无眠被这直白的话噎了噎,手摁到她的脑袋上,怒道:“睡觉!”
宋温凉咯咯地笑。
恼人心肺。
“前辈,你说过要告诉我魔气是什么的。”宋温凉道。
辜无眠将匣子放到她枕头边,三下五除二她头上的簪子就掉了,头发散下来,宋温凉捂着脑袋呆住。
“拆了睡觉,你这样睡头不疼?”
宋温凉道:“梳头很麻烦的前辈!”
懒兮兮。
“发型也丑。”
“才不丑!”
辜无眠把她摁下,道:“睡觉。”
宋温凉道:“魔气!前辈你说话不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