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无眠听到耳边传来的话,颤抖的心停了停,他呼吸缓了下来,确定自己没听错。
她听起来好像还很兴奋的样子。
辜无眠的耳框整个都热极了,这柳树湖畔无人经过,否则定有人要议论纷纷。
他一动不动,也不敢压实,忐忑、紧张、茫然失措。
梨花落着,落在他的脊背、发顶,落在宋温凉的额前。
宋温凉睁着她那双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呼吸好像也放缓了,她喜欢拥抱,像藏进老狼毛茸茸、温暖的腹部,她贪恋这种感觉。
或许她察觉到了那滋生的旖旎,也或许并没有。他笼罩着她,可她感觉不到他,二人中间有着虚虚的缝隙,就像她心底填不满的空落。
她逃出师门,与同门敌对。
短短两天的时间,宋温凉的世界天翻地覆。
那些仿佛连梦里都无处不在的弹幕,那些谶言……她不喜欢师姐失去温和的眉目,也逃避那些血肉模糊的未来,她学着推开他们,推开了曾经包容围绕她的世界。
勇气随着夜褪去,露出荒凉惶恐的底色。
宋温凉迫不及待地想要抓紧些什么。
狼向来是群居动物。
她本能地渴望着。
他没回应。
但也没拒绝。
或许她可以抓住他,就像那幻境中窥见的那样。
宋温凉试探着伸手揽上了他的腰,若有两双长耳朵,该全部警惕的翘了起来。她的两只爪子一边一个,像是在丈量这衣服下面劲瘦的身躯。
正准备应声的辜无眠呼吸停滞,将未出口的话含在唇中,打磨、揉捏,重新用极为和缓拖长的语气说出。
“嗯……”
带着故意伪装的散漫,带着藏匿其中的试探。
宋温凉听不出,但他同意了,于是她整个人都揽了上去,试图将空隙填充,化作一个实心实意的拥抱。
她拥抱的太过用力,将这渴望和放纵以及连自己也无知无觉的暧昧清晰地传达给了另一个人。
辜无眠顿了顿,随着加深了这个怀抱。终于那些缝隙、虚空被挤压出去,但他仍不满意,还要再挤压,试图将那没着落的心钻进她的心里,看清楚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是真,是假,是魔气滔天,还是春花秋月。
但此时心中尚且有数,漏在外面的脖颈与皮肤不肯去贴近她,只是这空气仿佛也能传递温热的体温。
宋温凉被他挠到痒处咯咯笑出声,她挣了挣没挣开,又来了兴致,拥抱回去,跟他较劲。
她较起劲来就没那么讲究了,扒着人,哪里能用力用哪里,腿要挤进他的腿里,脸要贴近他的颈边——待贴了上去,才发觉她的脸是温凉的,他的脖颈是滚烫的。
喉咙里也要发出用力的声音。
辜无眠顿了顿,哑声疑惑加警告地叫她:“宋温凉?”
这是什么声音。
宋温凉装听不见。
他们的耳朵与耳朵贴到了一起,宋温凉不如他高,屈起腿缠人跟镶嵌的积木似的,严丝合缝。
她紧绷的身体还使着劲,一摩擦便贴着他动。
到最后,辜无眠几乎是松了手,一把把人推开,起身,连滚带爬的跌坐到了草地上。
宋温凉起身脸上兴奋还没退,张了张手,茫然的看着他。
甫一对视,辜无眠的脸腾地冒了热气,屈起膝盖,把自己的整张脸埋进了手心。
“前辈,怎么了?”她有些不解小心地问道。
辜无眠不答,僵着身子,垂着头把自己当雕塑。
此时,有人过路撇了这边一眼,什么也没看出,夸了句梨花白携友离去。
宋温凉凑了过去,追问道:“到底怎么了呀,前辈。”
辜无眠偏了偏耳朵,远离她。
宋温凉看不见他的神情,左瞧右看,只瞧见他下半张脸。
她问他,他不应声,还有些反抗。于是,她便闭了嘴,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他身旁等着。
等着等着,宋温凉的目光移来定去,最后仍放到了他下半张脸上。
这次,有了停驻的点。
——那双不厚不薄浅色姝丽的唇。
辜无眠是不知道的。
他现在整个人像是个烧开了的热水壶,全靠身体里那根脊梁撑着,不然早逃之夭夭。
面对敌人、面对命运、面对自己黏上来不放的美女英雄,他尚且能抱着胳膊理直气壮冷然嘲笑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但是面对一个他有些动心的、觊觎的、在灵简上听他抱怨嘟囔过无数次的姑娘……辜无眠这才知道,自己的脸皮远没有他想的那么厚。
至少他现在并不敢直视她。
过了许久,待到辜无眠终于把自己的脸皮重新捡起来,宋温凉眨巴眨巴眼,支起头来又叫了声前辈。
辜无眠这下听出来了。
宋温凉平日里说话清清脆脆,树林里那带着钩子的尾音绝不是她无意的。
转过头去又迟疑,是不是他的记忆有问题?
这质问就又没能问出口。
“前辈,既然扈前辈也喜欢棠华,那么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是他的气话吗?”宋温凉的心倒是冷的快,早忘了刚刚繁杂的情绪,将自己沉思的话告诉他,“如果扈前辈说的是气话的话,那么前辈你或许不应该重复他的气话,这样一来,棠华要以为扈前辈变心了。”
辜无眠刚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有些无精打采,丧里丧气地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气话。那是他死之前要我给那树妖带的话。”
宋温凉一怔,往前跳了一步,回看他耷拉下来的眉眼,问道:“为什么?他变心了?他不喜欢棠华了?”
辜无眠停住脚步抱住自己的胳膊,看着她道:“你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他变心了?他不能既喜欢他小师妹又喜欢棠华那树妖吗?”
宋温凉十分不解(),虽然现在的确是有些开放的地区的人常养多名小侍或娶多个妻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抱一宗结道侣只能结一个,宋温凉听说过这种情况,但并没有见过。
抱一宗弟子们的确也有一些两男争一女、两女争一男甚至两女争一女、两男争一男、一男一女争一男等戏码,但大家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出门在外还是要脸的,太过离谱的上不得台面的事,恨不得藏到深渊里,怎么可能还拿出来大肆宣扬。
所以,在宋温凉的思想中,似第四峰师姐夫妻那样一心一意的就是好的,三心二意的人就是坏的。
但也因为私底下有不少师兄师姐也鼓吹只要结了契,就是夫妻,有的地方规矩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故此,宋温凉跟着师兄师姐骂人时,往往要问一问‘受害者’的家乡的风俗习惯。
她问道:“我未曾听说过落雨宗倡导一男二女。扈前辈是也想娶小师妹,也想娶棠华吗?”
辜无眠看着她认真纠结的神色,摸了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道:“那……倒也不是。”
他心想:人死为大,人死为大,虽然扈三省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要是为此抹黑就有些过于缺德了。
“扈三省喜欢棠华,不喜欢他小师妹。让我带话是害怕那树妖为他伤心。”
其实辜无眠觉得,那树妖又没觉醒,阅人无数,心黑手硬,对于扈三省的情意实在了了,他完全没必要叫他去特意演这个坏人。
昨晚棠华那一通发飙,更应证了辜无眠的想法。
她并不是为扈三省而伤心,而是轻而易举信了扈三省的谎言,甚至为此暴怒。
扈三省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死了还要去挨骂,让人费解。
宋温凉听完辜无眠的解释,神色渐伤,道:“扈前辈不该叫你带这个话的。棠华很喜欢他。”
辜无眠纳闷看着她问道:“你的重点在这里吗?他确实不该叫我带这个话,但棠华喜欢他?我看是喜欢他的元阳才对。”
她居然心疼棠华那个树妖都不心疼他?!
棠华喜不喜欢扈三省另说,他可是被迫杀了自己兄弟还要帮他带话听别人骂他!
扈三省地下有灵该给他磕三个响头才对!
辜无眠气愤地想到。
宋温凉拧眉道:“前辈,你怎么能这样说?”
“你跟扈前辈撒谎骗人,不就是因为担心棠华听见扈前辈的死讯难过吗?”
辜无眠道:“我看她也没有多难过!”
宋温凉道:“可她都哭了,你没看见吗?”
辜无眠冷哼,道:“风迷了眼吧,你一定是看错了。你说你长着这样一双大眼睛,怎么看东西还花眼呢?”
宋温凉拍开他冲自己伸过来的手,严肃认真道:“我没看错。前辈,是你对棠华的意见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