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折子不薄,让景泰帝怀揣期待。
对有才之人,尤其是这种能将才干落到实处,而不只是高谈阔论的大才,景泰帝是最心悦的,于是让人将工部、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一同取来,一一打开看起来。
被狄昭昭夸了许久,这折子看起来与旁人,还真不一样。
尤其是那一份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的奇巧之物。
满满当当,令人忍不住惊艳。
得知大理寺破案难发现细微痕迹,指印,便想办法造了天虹显微灯。
看过烟墨法、碳粉法显露出的模糊指印,心疼儿子看得眼睛疲惫,便想出了磁粉法显指印。
发现旧案卷宗留存指印模糊、难以起作用,便想出了“透明胶皮”这法子。
得知其父困于纵火案,便提出了“重心”之论,以助破获了酒楼纵火悬案。
被工部求助后,心系边关之危,甫一见图纸,便传授了工部受力分析这种清晰明了的方法。
……
其实从实际上来说,这些因果关系,没几个是成立的。
但偏偏从事件发展顺序来看,从“大理寺的传说”“江湖上传说”来看,谁能不对号入座?
景泰帝看了都忍不住对号入座,甚至升起一股近乎狄昭昭式的“我爹爹无所不知,我爹爹无所不能”的磅礴豪情。
遇事平事、遇难破难!
无论遇到何种问题,都信手拈来一奇法,从前人从未想过的角度,刁钻破之。
这般人物,连景泰帝都忍不住喊一声:“当真奇才!”
涉猎甚广的景泰帝,边看边忍不住吩咐人去弄个天虹琉璃灯来。
恰好大理寺呈上来的“有关推广天虹琉璃灯至各地官衙的建议”时,贴心地备了一个小的三棱镜。
景泰帝拿到手后,仔细端详,只觉平平无奇,实在难以让人想到奏折中说“可辨微毫”之奇效。
他亲自起身,走到有阳光透进来的窗棂边,动手尝试,看过天虹,试过紫霸王,再联想到它于破案一道的奇效,不禁感慨:“妙极!妙极!”
自那日大朝会后,工部也不便再耽搁,将请功的折子递了上来。
工部算是补过,谈不上什么功,但狄先裕这种外来助力当然不一样。更别说狄先裕还有一个如此刚猛,连天都敢捅的爹,工部哪敢贪墨一点?
看完天虹琉璃灯,景泰帝又去看这份工部的折子,去瞧里头的“受力分析”
还有狄寺丞呈上来的提案,开春后,借着《血迹受力分析》带起来的震慑之风,加大血案惩处力度,一股肃清京城匪气。
……
太监总管梁才暗暗心惊,也不知狄家二郎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皇上开怀至此?周身那股近日笼罩的低沉迫人气势,看过折子前后简直天差地别。
他心中默默将狄家的重要度,又往上调了调。
景泰帝一口气看完了工部、大理
寺呈上来的折子,眼瞧许多沉疴,竟只是因为狄先裕一人,几个耗费并不算大的点子,就有尽去之势头,只觉得痛快淋漓,甚至有一丝意犹未尽。
抱着这份意犹未尽的期待,他坐回桌案前,继续往后看那份调查。
结果后头的内容,看得他差点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将一盏热茶泼到身上。
什么叫夫子评价此子天资愚钝?
什么叫此前京中皆传言狄先裕性子懒散,不堪造就?
什么叫曾多次参加童生试,均落榜?
那调查的人,似乎也觉得太过离谱滑稽,一同呈交了狄先裕儿时的课业,学堂中考试的结果,狄先裕做的诗等等。
譬如夫子曾有一日出题,以“乐”为题,赋诗一首。
狄先裕交上来的课业:
我爱睡觉梦悠长,每日贪床不愿起。
爱吃饭来味无穷,口腹之欲最欢喜。
景泰帝:“……”
这水平,这内容,即使他戴上“大才滤镜”,也找不出一丝能夸奖的地方。
这就是这封奏折厚的原因,调查的人忍不住怀疑人生,又怕折子送上去反显得他像个傻子,在自我怀疑,反复横跳之中,折子就越来越厚了。
景泰帝如今也看得不由反复横跳起来。
他对着奏折翻来覆去:
狄先裕乃不世之才。
狄先裕连童生都没考取。
狄先裕之聪慧无人能比。
狄先裕作的打油诗连狗都不理。
狄先裕……
景泰帝纳闷了。
这狄先裕总不能有两副面孔?他平生见识贤才无数,当真头次见如此稀奇之才。
而且狄先裕居然和其父一样,都在今年异军突起,有如神助?
奇哉?奇哉!
***
“啊——嚏!”狄先裕仰起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狄先裕揉揉痒痒的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狄昭昭跟暴指挥使说完了新的发现,就高兴地跑回来,听到他打喷嚏,小脸关切:“爹爹,你是不是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