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甚至用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刀锋,结果嘶的一声,鲜血直流。
太锋利了。
还有人将头发贴在刀锋上拉扯,几乎不用力,直接断成了两截。
太锋利了。
范雎都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秦国上下,果然人人慕战,连朝廷上也是如此,一把新的武器出现,众人都会往这方面上想。
等大致传阅了一会,得出一结论,武器虽好堪称稀世,值得珍藏,但还不足以抵罪,远远不够。
众人不由得看向范雎。
范雎抬头,语出惊人:“这刀其实无甚稀奇,不过是我家用的菜刀,平时用来切切蔬菜水果还算好用,
剁点骨头我都嫌弃它钝。”
众人:“?”
用这样的稀世之刀切菜剁肉?
眉头都皱了起来,多少有些不赞同。
范雎继续道:“重要的是,我知道如何锻造这样的刀,将它锻造成能上战场的武器的样子。”
范雎侃侃而谈:“秦国之师被诸国称为虎狼之师,骁勇天下第一。”
“一则是因为秦人慕战,每上战场,必定置死地而后生,士气冠绝六国。”
“二则是秦国青铜工艺当世居先。”
“武器的锋利坚韧,对战力的提升有多少,想必不用我说各位比我还要清楚。”
“若我能让秦国士兵的武器,都换成更加锋利更加先进的材料和样式,不知可否抵我以前的过错?”
其实范雎的这把菜刀是不锈钢的,以春秋战国的科技水平,估计很难锻造出,但范雎用古法高炉锻造出铁器还是不难。
铁器能取代青铜器,是历史的必然,肯定有它优越的地方。
再不济,各国大量开采青铜矿石,导致资源短缺武器产出减少,武器之昂贵怎么形容呢?
一个有功勋的士兵服役一年大概能赚到一把矛。
而范雎若是提供一种新的可以大量制作武器的材料,光是这样其功劳都能震惊天下,让诸国难安。
范雎的话一落下,整个殿堂落针可闻,让整个秦国的士兵都换成这样锋利的武器?
他们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把稀世的刀,虽然珍贵,但也仅仅是个人收藏品而已,结果……人手一把稀世的刀。
范雎继续道:“若非如此,各位以为我为何敢只身前来秦国?”
“在赵国,赵王偃三日一请,视我如坐上宾。”
“即便去了其他诸国,以我之名声,亦会被优渥以待,奉之为贤能也不为过。”
众人:“……”
持才而孤傲。
范雎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这样。
但若范雎所言为真,他秦国有何理由杀了这么一个人才?
杀一人容易,但得一提升国力的人才难。
众人心道,范雎现在的意思很明显,他能提升其他六国之国力,他自然也能提升秦国的,所以秦国人没事就想着杀他干什么?
道理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有些东西想不通。
范雎的立场到底是什么?他是到了哪里想帮谁就帮谁?
他在赵国帮赵国,他遇到楚燕齐魏韩的人,他帮楚燕齐魏韩。
他……都没有任何立场的?如此随心所欲?
这世上之人,即便是圣人都还有国别之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就比如现在,范雎来了他们秦国,呵,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帮秦国,看上去竟然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但真的很怪异很让人不能理解。
无论如何,一切结论的前提,都必须是范雎不得离秦,且他说的大量生产的新武器可以量
产。
上面的秦昭襄王老眼深邃地看着范雎,似乎要看出一点什么来。
好半响,秦昭襄王才道:“既然先生有意在我秦国施展才能,我等便等着先生的好消息。”
杀一人,并不急在一时,若范雎因狂妄之言苟命,到时再杀不辞。
范雎心道,果然巧言令色在这位君主面前没用,只有让对方看到实在的才行。
范雎带着赵政下去了,自有官员会和范雎接洽生产新武器之事。
李信被留下来述职,范雎不用想都知道,这些百官别看一副镇定的样子,现在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范雎在赵国的所作所为的真相,以及为何赵王偃肯让这么一个人离开赵国,按理这样的人宁可杀掉也不可能放任离开。
李信也的确是这样回答的。
“赵王偃视范雎为坐上常客,甚至唤其为仙人,其亲近关系惹得赵国群臣生了嫉妒之心。”
“范雎也着实是自己想来秦国,估摸是因为赵王室用了一些禁忌之术研究长生术且不顾范雎再三反对,这才生了嫌隙。”
“至于赵王放任范雎来秦?”
李信得将路途上赵人一次一次的追杀,他们如何千辛万苦才回来的经过说道说道了。
哪里是舍得放范雎走啊,那铺天盖地的追杀可没打算让范雎走出赵国。
又说了说,他所见的范雎提供的养马术,麦两熟,白雪瓷等成效。
秦国殿堂之人以前所得消息,不过竹简那么三两句,竹简嘛,这个世界的书写习惯就是能用一个字表达的绝不用两个字。
哪里有李信讲的这般绘声绘色的仔细。
李信:“我们离开时,楚国公子熊冬日所种的麦子已经抽穗,我花了些功夫得了一麦穗,极其饱满和惊人,楚国以后或真能一年收获两次麦子,粮食倍增。”
“还有那燕国白雪瓷,齐国育鱼术……”
“若被他们成功,我秦国危以,且我觉得他们离成功并不远了。”
说得殿堂之上的人痛心疾首,恨不得将范雎叫回来当场杀了。
一句一言,掷地有声。
恨得也是咬牙切齿,眼珠子都是瞪的。
六国偷偷摸摸地就要富裕了,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就他秦国还在原地踏步,从未如此直观地感觉什么叫强六国而弱他秦国。
所以范雎以前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现在却又跑到他们秦国来提供先进武器,关键是他们恨得咬牙切齿还拒绝不了这样的武器。
此时,范雎和赵政出了殿堂,坐着马车,被人接去了公子异的府邸。
赵政如今回来,他年纪尚幼,肯定是跟着父母居住。
范雎的身份就有些不好判定了,可勉强归类为赵政的幕僚?
一个幕僚是不能住公子异府邸的,还好赵政不是新得了一些商铺房子,范雎去那住最为合适。
至于现在跟着范雎身边的士兵,是安排的看守他不让他逃离之人,就当他们不存在
就行,反正范雎现在长途跋涉疲劳得不行,也没想过逃跑。
范雎先送赵政去公子异府邸。
等到了时候,这就有趣了,因为府邸里面除了公子异一回秦国就娶的新夫人和新儿子成蟜外,赵政的母亲赵姬也在。
赵姬原本在赵国,后基本和范雎等同一时间出发来秦,只不过不同路,加上范雎等东躲西藏,赵姬倒是先范雎他们回来了。
范雎光是看着眼前的府邸,都觉得像是一部宫斗剧。
怎么说呢?
异人的新夫人韩姬,乃韩国王室旁系,身份十分尊贵,她嫁来秦国,为了生存定会紧紧地抓住一切能护住她身份的东西。
而大名鼎鼎的赵姬又岂是简单之人,还是一个拧不清的擅斗擅嫉之人,不然她怎会私通情人在宫里给情夫生了两儿子,还为了助情夫上位甚至要杀自己的亲儿子。
拧不清,但折腾劲儿比谁都厉害。
这两夫人碰到一起,这府邸怕是能鸡犬不宁。
所以范雎送完赵政,可不敢管别人家闲事,赶紧溜了,去补他的大觉去。
赵政站在大门口,眼睛眨巴得厉害,哦,他原来还有一个母亲的,他差点忘记了。
那韩姬冷着眉安排着:“既然回来了,就住东厢末院吧。”
韩姬身后露出一个比赵政还小一点的孩子,应该是成蟜:“末院有蚊虫,我才住了一晚,被咬了全身包。”
原本末院在冬天是个好地方,但天热就不行了,蚊虫较多,所以成蟜搬出来空着了。
赵政眨巴着眼睛,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和一个打火机,举高高:“没事,我有蚊香。”
而范雎那里也遇到了一点问题,范雎被人带得越来越偏僻。
范雎记得关于赵政的赏赐时,殿堂之上还有人露出羡慕,也就是说秦昭襄王处于一些原因给与的赏赐定是不错的,但怎么来到了一个比在赵国质子府还偏僻的地方。
街道上有些商铺,有些住宅,但深得都不见什么人,不知道的人都很难相信这里是繁华的咸阳。
领范雎前来的公子异府邸的管家一口咬定就是这里,还一副理所当然地说了说理由。
“公子政的生母赵姬也是答应了的,用此处来换公子政那条街道和商铺。”
“如今公子政还小用不上这些,倒是公子成蟜从小锦衣玉食开支颇大,而且韩姬身份尊贵,也是当得的。”
范雎一幅你当真的吗?公子政还小用不上?公子成蟜更小,怎么就因为开支大将好地方换去了?
那管家一口咬定是赵姬答应了的,人家公子家的事情,你一个幕僚,甚至都不算幕僚管得着么?
范雎大概知道赵姬的想法,初来乍到,以此抛砖引玉来站稳脚跟。
但她这一张口,直接将公子政的锦衣玉食给送人了。
而且着实拧不清,公子政如今才归,是秦昭襄王亲口所言的功臣,这么势盛的时候,韩姬都敢强夺,更别说以后了。
范雎有些头痛,怎么说呢,说到底都是公子异自家府邸内的事情,这事得看公子异的态度,范雎一个外人贸然插手,着实会惹来极大的问题,因为即便是秦昭襄王赐下的赏赐,只要不是直接抢夺而是由其父母进行置换,连秦昭襄王都管不着。
当然若真如此,以范雎的性子,以后恐怕少不了要当面冷嘲热讽。
范雎看着眼前的老旧深巷,半天说了一句:“也好,清净。”
那管家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怕这人闹事,听说这人嘴舌颇为厉害,甚至有传言,赵国如今闹得不可开交的什么推恩令,就是这人挑拨起来的。
反正关于范雎的事情,在咸阳的市井也颇多流言,流言嘛,各种各样的都有。
范雎走向深巷,巷子中熙熙攘攘有些清苦之人,估计是咸阳中生活得较差的,若公子异不反对这等置换的话,这些人以后就是赵政的管辖之民了。
范雎将马车停在巷子中一空旷府邸前,还算干净,以后就住这里吧。
至于马车,是李信的,李信还在述职,马车暂时停在这里,范雎这一路上倒是学会了驾马车,没事还可以驾马车溜达一下。
推开府邸的门,这一刻居然有了一种新生活就要开始的感觉。
怎么说呢,虽然偏僻,虽然老旧了一些,但内心不知道为什么,却没了寄人篱下之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定和落叶归根的错觉。
这陌生的府邸既是起始也将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