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没有年长者的风范了啊,沈踏枝。
沈踏枝在心里这样道。
他及时拦住了又要凑上来的江雀,轻咳了一声,侧目道:
“喜欢你的脸,也只喜欢你的。”
“……别往我这凑了,我们下楼吧。”
这么暧昧的气氛可不是很安全。
江雀还没学会怎么读气氛,他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高高兴兴地用触手圈着沈踏枝下楼,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不是人,不然哪来的这样漂亮的脸。
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再进一步就会更暧昧的机会。
下楼之后,江雀和沈踏枝一起看了会饭店,决定今晚去离别墅不算很远的小酒楼吃饭。
其实江雀本是想选被助理特意标红了的一家黑珍珠餐厅的,但是打开菜单一看招牌菜全是硬菜,中午刚被红烧肉腻住了他暂时没有继续吃的兴趣了,只吃素菜又太不划算,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吃,便先选了个清淡的小饭店。
说来也巧,他选的饭店就在今早吃早餐的小巷子不远处。
江雀和沈踏枝收拾了一下东西——主要是挑选江雀的书包,而后出门去吃晚饭。
一日二餐,好好吃饭,平平淡淡的好好生活,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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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虽然说着吃清淡点,但江雀最后还是馋,多加了道红烧鮰鱼。
七月份,小河边的晚上还是有些湿热的。
江雀和沈踏枝一人拿了杯薄荷水,走出饭店后慢悠悠地往小街里走去,想要饭后逛一逛。
穿过马路,抵达巷子,江雀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早上平平无奇已经有些看腻了的石板路与小桥居然都亮起了黄色的灯带,旁边的房子的瓦片上也是灯,各色招牌都亮了起来,早上灰扑扑的红灯笼原来也会亮,一串串的垂在房檐下。
前方是写着街名的街门,街门往后,两边是街道,中间是小河,河岸旁也是灯带,人头攒动,偶尔有亮着灯的小船从河中划过,很热闹,很漂亮。
“晚上亮彩灯了啊。”沈踏枝在一旁道。
他平时去各地都是为了谈生意,也很少这样特意旅游,现在回想,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竟然已经是在学生时代的事了。
江雀就更是没见过了,他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街门旁石头上的灯,被烫的缩回了手。
他揉着自己的手指,想起之前在游乐园看见的灯光,感慨道:“发明了灯的人类真厉害。”
能让原本死寂沉沉的黑夜直接换了一番景象。
沈踏枝拉起他的手看了看,见指尖只是红了点,没有什么大碍,这才问道:“要不要走进去看看?”
江雀看着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熙攘的人流,犹豫了一下。
明明白天都没有这么多人的,怎么到了晚上一下子这么多?几乎是人挤人、人挨着人的肩膀的程度了。
这些人身上肯定都汗津津的,光是现在,江雀就有点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了,要他去和他本就不那么喜欢的人类近距离接触……
沈踏枝见他犹豫,适时补充道:“我们可以坐船,从小河道走。”
江雀惊讶:“原来河里的船是可以坐的?”
沈踏枝点点头,给他指了指门旁边立着的游船收费牌,江雀当即答应了下来:
“好!我们去坐船吧,我还没坐过船呢。”
按着指示牌走,从街道旁的一处石栏杆旁的石梯走下去,就到了一个小平台,小船与售票处都在这里。
因为早上捞猫的事情,江雀对两面包着玻璃窗的封顶小游船的兴趣不大,沈踏枝干脆包了艘木划小船,和他一起坐了上去。
小船拴在平台边,随着水流摇摇晃晃,江雀扶着沈踏枝小心地上了船,感受到船倾斜的幅度后紧张地拉紧了沈踏枝。
他不会游泳来着……触手在水里搅一搅的话能浮起来吗?
沈踏枝笑了,拉着过分紧张的江雀坐下,道:“没事的,不会翻,你看外面。”
江雀依言往四周看去。
换了个视角,从正中央的河道从下往上看,旁边就是灯带与走过的人群,偶尔会有人好奇地往下看看船只。
他不在人群中,却好像又在人群中了。河流就是他与人类的分界线,沈踏枝带着他用另一个安全的视角在看人间。
旁边穿着汉服的女孩二二两两地聚在一起拍照,捧着冰激凌的游客路过,还有各色的店铺与进进出出的人流。
“真的好热闹啊。”
江雀第一次不想去深究他们的情绪,就只是想坐在一旁安静地看。
沈踏枝也柔和了神色:“确实很热闹。”
小船晃晃悠悠地往前,木浆打起水花,江雀从来没有体验过,好奇地伸手出去摸河道里冰凉的水。
他捧着一碰水抬头,恰好看见了早上吃面的面馆里的前台小姑娘。
面馆晚上还在营业,小姑娘还在忙着点单收银,他只能远远地看见店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其实——”
江雀迟疑着开口。
“嗯?”沈踏枝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
江雀道:“今早那个收银的人,她的父母离婚了,她现在跟着开面馆的爸爸,暑假的时候会来帮忙。”
“她的爸爸在离婚后一直郁郁不振,酗酒、冷暴
力而且不愿意工作,面馆全靠学徒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闭。”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当时的场景下不适合说,他也就没说,回家后就直接忘了这件事。
这对于江雀来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见过更多生命更加坎坷的人类,光是在街道两旁走着的就不在少数,他懒得一一深究,只是安静地看。
但现在,江雀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开心?”
按照他的印象,这种人类应该会过得很极端才是啊?
沈踏枝想了想,突然问道:“你能看出船夫的情绪吗?”
“能啊,刚才上船的时候就看见了。”江雀理所当然地道,“他有个儿子,没考上大学,念完高中去学了汽修,现在还是靠他花钱找人送到外地打工实习,虽然儿子孝顺,也知道给他寄钱,但不知道还要倒贴钱帮衬多久才能独立,这才继续来划船的。”
“很多人类都是这样的,但他们的情绪写在脸上,很好看出来,所以可以看得很详细。”
“嗯。”沈踏枝垂眸,轻声道,“你是疑惑他们为什么没有像你印象里那样极端吗?”
江雀点点头。
沈踏枝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解释道:“人类总共有近百亿,可在这百亿人中可能只有一小部分人才会走上极端的道路,只是你在深渊里,恰好你只能看到这些。”
“其实其他的人类也在痛苦,没有人不痛苦的,这样的痛苦来自社会、家庭或者是自己,只要他还在思考,就总会遇到痛苦。”
“那他们怎么办?”江雀问。
沈踏枝往座位上靠去,一摊手:“不怎么办,痛苦地活着,又不是无时无刻都在痛苦的。”
他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与充斥着笑声的人群,笑道:“这个时候就很开心啊,就像你吃到好吃的一样,活在每一个值得开心的瞬间就可以了。”
江雀不说话了,沈踏枝也没想要他第一时间回应些什么。
他带江雀出来旅行,是想带江雀换换口味,同时也是想带江雀看看人群,试着能不能弱化一些他对人的偏见,当然,换口味才是重点,江雀要是想不通也没关系,他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就行了。
周围是哗啦啦的水声,江雀坐在他的边上,沉默了几分钟,说出了一句让沈踏枝意想不到的话:
“那你呢?”
江雀问。
他的黑眸认真地看着沈踏枝:“我看不透你,但你以前也很痛苦的,父母身亡、被迫中断学业回国,你的舅舅针对你,你好心留下的弟弟也讨厌你。”
“沈踏枝,那你呢?你现在会开心吗?”
沈踏枝愣,随后笑了:“我现在是开心的。”
江雀追问:“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吗?”
沈踏枝应:“嗯。”
江雀这才放心了,他又抱住沈踏枝,靠在他的肩膀上:“那就好,我可不想要你痛苦地活着,那太惨了。”
比他在深渊里还惨,毕竟他所受的只是肉.体上的痛苦,人类这种随时会绷断的灵魂上的痛苦给他留下的惨烈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沈踏枝失笑,回抱住江雀:“所以你刚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和江雀说人类,结果江雀想了半天居然是在思考他?
江雀摇摇头,道:“其实我还在想别的事,不过可以说吗?”
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踏枝疑惑:“你说。”
江雀于是笑了,在月色流华下,明明周围的喧闹足够盖住他们的声音不让船夫听见了,但江雀还是凑到了沈踏枝的耳边,轻声道:
“我刚才在想,这么说话的你好酷啊,笑起来的时候也好好看。”
“好喜欢啊,哥哥,我能不能亲你?”
小船摇摇晃晃,借着灯光,江雀能看到沈踏枝耳朵尖的红色。
他没有说谎,刚才沈踏枝轻笑着,如同经历了许多的人淡然地在谈笑间评说人间的自然而然的成熟感真的让他的心跳乱了。
可靠的、成熟的,但又那么可爱,沈踏枝对他的吸引力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高,像是一口醇酒,越是深品越是喜欢。
沈踏枝红着耳朵,轻轻点头。
他向来不会拒绝江雀的。
得到了允许的江雀于是将手垫在了他的脑后,在潮湿的水汽中,抬头去亲吻年长者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