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对鼠疫的治疗、防疫与研究》——杏下客。
此文一出,便在京津冀一带的医学界掀起惊浪,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文中的大夫烧了一具郡王的尸首。
在这个年代,人们依然讲究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一把火烧了实在是超出许多抱着传统理念的人,何况是王爷之尊,即使清廷的脸面被洋人踩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满蒙贵族在常人眼中依然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杏下客敢于主持郡王火葬,其胆魄与决心,其为医者的担当,当真令人心折!
秦追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文章在北方起了什么浪,他现在暂时退出“天才神医八岁半”的模式了。
在一个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精准关注到距离自己千里之外的事情,但秦追的师长一定会精准关注他的武学升级进度。
回到南方以后,秦追先是被侯盛元在火车站举高高,然后就被他师父、师伯以及同门师兄李升龙、匡豹、曲思江五个人盯着,打了一套龙蛇拳,又练了一套青龙剑。
一群大人对他武艺的指指点点。
“拳法还行,力道比以前好了。”
“进步得比我想象的少,你小子做贼去了?有没有专心练功?”
“这个剑风的声音小得蚊子都听不见。”
秦追:和鼠疫打架的时候哪有功夫天天练功,还能有这个水准来交差就不错了好不好?
但侯盛元觉得不满意,要给秦追加训,秦追也认了,就这样,他过上了朝五晚五的生活,见知惠在旁边嘎嘎笑,秦追点点她。
别乐,待会欧巴也要看你的学习成果,不好就作业翻倍,谁都别想跑!
知惠立刻做出哭哭脸求饶。
侯盛元旁观这两个孩子的眉眼官司,开玩笑似的和德姬说:“洪夫人,你看这两孩子感情这么好,不如也定个亲,日后成就一段好姻缘?”
德姬心中一紧,面上不动声色:“那可不行。”
侯盛元面露疑惑:“为何?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这简直是天定的缘分。”
可在德姬心里,寅寅就是她苦命的长子的转世,他和知惠要是在一块,那成什么了?
她面上不动,只说道:“我已经认寅寅为义子。”
侯盛元只好作罢,他心想,认什么义子啊,这么好的孩子抓紧时间定个娃娃亲多好。
秦追不知大人们的心思,只埋头习武,他也是好强的性子,被嫌弃武艺进度后立刻奋发图强,每日能高强度训练六个多小时。
侯盛元一看就知道秦追在北方果然没努力,他努力起来进步可大了,许是之前厚积薄发,如今努力了一个月,就将青龙剑的双手打法练出几分模样。
师父也不说,不骂,只去找郎善贤、郎善佑拿了药材,回家亲自在灶上熬煮了一大锅,倒在浴桶里,等秦追练完武,就让他进去泡着。
如今南方正是快要入夏,天气已热了起来,
秦追练得一身的汗,也想松快松快,便提着衣物浴巾进了东厢耳房,这是他专用的浴室,隔壁还有单人卫生间,里面也安置了马桶。
穿越归穿越,秦追还是有尽力维持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不怪通感小伙伴们都觉得寅寅贵气,21世纪人类的日常,放20世纪初可就太讲究了。
“嘶!”秦追掌心碰了水面,觉得有点烫,解下衣物扶着浴桶进去,热腾腾的药汤裹着皮肉,消解一日的酸乏。
他动了动鼻子:“唔,放了好多蝉蜕和薄荷,还有茉莉和茯神,我又不失眠,给我用这两款药材做什么?居然还有牛乳。”
秦追失笑,难怪这药浴还有些白,一开始他以为是水蒸气呢。
他用瓤舀起药水浇在肩上,靠着浴桶不紧不慢解发辫,等头发散开,整个人深呼吸,都沉到水中泡着。
如此洗浴两刻,秦追周身筋骨畅通,拿浴巾擦拭水珠和湿发,穿上内衣、亵衣,踩着草编的鞋子坐在院子里晾头发,知惠的叫声从隔壁传来。
“阿玛尼,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欧巴!救命啊!”
秦追接到召唤,连忙到隔壁去,知惠见了他如见大救星,躲到秦追背后躲德姬的痒痒挠抽击。
秦追硬着头皮:“阿玛尼,知惠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知惠,你又干什么了?”
知惠小声回道:“我、我之前在街上看到了清吟小班的女孩子,她们被人扛着走过,一边走一边哼曲儿,我觉得她们唱得好听,就想靠近了看,有个姐姐对我抛媚眼,我觉得有意思。”
德姬恼火道:“我知道她们都是可怜人,可你靠近干嘛?万一被拐走怎么办?”
秦追好一番哄劝,终于把德姬劝下来,又转移话题,说晚上要带她们出门去吃蟹黄面。
“是师父发现的店面,他说好吃,要带我和师伯、周姨、芍姐一起去,你们有空一起吗?”
这也是柳如珑和金子来又出去唱戏了,不然他们也得跟着走。
德姬用手指推秦追脑门,道:“有,你这小子就纵着知惠吧。”
知惠在秦追背后拉着他的衣角,嘿嘿地笑,小声对秦追说:“欧巴,我帮你编头发吧。”
只是到了夜晚,一家人的蟹黄面却没能吃成,因为有人突然急促地敲知惠家的院门,让小丫头果断架着竹梯,爬到墙上冲秦追招手。
德姬对外可自称是寡妇,敲寡妇门敲得这么大声,这是要找事啊!
侯盛元正和卫盛炎说着话,看到知惠焦急的表情,两名武者神情一凛,纷纷提身纵跃,跳上房墙,卫盛炎抱着知惠跳到地上,推着女孩和德姬回屋,顺手提起院角的扁担,侯盛元站在门侧。
两人默契对视,同时开门,抬脚就踹!
被他们踢中的两人发出惨叫。
“哎呀!”
侯盛元:“嗯?”
脚感不对,感觉踢了一肚子肥油,软绵绵的。
卫盛炎惊呼:“怎么是两个洋鬼子?你是
……那个约翰?”
约翰和马克院长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过了一阵,秦追抱来装了药油的罐子,给两个洋人看病,知惠帮秦追端水盆和布巾。
约翰一看到他就觉得自尊心受损:“小医生,你能把面上的东西摘掉吗?我今天不臭。”
秦追戴着口罩,言简意赅地回复:“No。”
他给约翰看了看,这是年轻力壮身体还行的,擦擦伤处上个药就行了,倒是马克院长被秦追诊断出了高血压。
秦追提醒道:“要注意控制饮食哦,四十来岁血压就这么不稳定了,等年纪大血管变脆,以后要出事的,你要减下肥。”
过了一阵,秦追坐下:“两位找我何事?”
马克院长一身的药味,揉着肚子说道:“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但是我有一位好友,他希望能找您看病。”
“白血病吗?”
“不,事实上他的检测结果中,白细胞是减少的。”
马克院长说:“他是大使馆的秘书,去年起出现了严重的贫血症状,我会治疗一些血液的疾病,尝试为他输血,但是过一阵就没用了,我想你在治疗血液系统疾病上有独到之处,本来该在1909年就去世的张夫人,依靠你的医术活到了1910年。”
秦追坐在石桌上,突然抬手一拍,拍下一只飞虫,甩着手说:“我不确定你的朋友是否愿意接受我的诊治,如你所见,我的年纪很小,而且洋人对我们中医是抱有否定和鄙视态度的。”
马克院长苦笑:“我会说服他,只是来你这里看一趟,他应该不会介意。”
“那就明天带过来吧,我下午有时间,把他的检查报告也带过来。”秦追看了看天色,确定这么晚不适合出去吃面了,有些遗憾。
芍姐也觉得这两洋鬼子误事,臭着脸和德姬在厨房里烧水煮面,嘟嘟囔囔:“他们还不走?不是还要留下来蹭饭吧?厚脸皮!”
这年头食物可是很珍贵的,到处蹭饭的都是不要脸的流子!
院落中,马克院长也厚着脸皮,对秦追说:“那个,您说我血压不好,能不能找您开个药呢?还有,您之前不用灌肠就治好了我弟弟的便秘,我最近也有点……”
秦追又开了张清肠的方子,把人送走了,转头安慰大人们:“蟹黄面可以明天吃。”
第二日,马克院长就把人拉了过来,那是个和马克院长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戴着礼帽,拄着手掌,脸色蜡黄。
马克院长介绍道:“这是艾文.乔治。”
乔治?这个姓氏有趣。
秦追记得这个时代的国王也叫乔治,后世女王的爸爸也叫乔治?他们分别是乔治五世和乔治六世。
外国人的重名率可真高。
艾文.乔治是个傲慢的洋鬼子,他坐在石墩上,满脸都是冷漠和不耐,纯粹是出于拗不过友人才来到这里。
他想,这个中国小孩居然都不请他进屋里坐,真是太没礼
貌了。
芍姐端着托盘过来,将茶盏放下,是新煮的红枣茶。
艾文碰都没碰,只对马克说:“这个国家只有茶叶还有点看头,他们的医生就和巫医一样,不值得信任。()”
马克院长面露尴尬,正想说什么,秦追就把他要说的话说了:“我听得懂英语。?()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马克院长对好友摊手:看吧,你当着人家说坏话,还被发现了。
艾文就更僵硬了。
秦追看完报告,继续说英语:“白细胞和血小板都没到重度贫血的程度,但看脸色,肯定是重度贫血了,都轻度黄疸了。”
马克院长也说:“是的,他的症状很奇怪,只看血液涂片,他并没有贫血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但他很不好,还总是腹泻,瘦了很多,明明以前和我一样的体型。”
说到这,马克院长扶了扶肚子。
秦追:“血液涂片能看到巨大的血小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