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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 兰塘·过大年4

第六十三章

几个孩子你推推我,我撞撞你,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小子先开了口:“回主子的话,我叫……李野狗。”

沈青差点被口水呛到。

能被家里卖掉的孩子,除非是那种家破人亡,一家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的情况,否则能有几个是受宠爱的被卖?虽然乡下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吧——苗氏曾经就深恨自己给沈璋起了个“璋”字,觉得不过是农家小子,怕是担不起这个字才夭折了。

但贱名也不是野狗这么个贱法,连个狗子、狗蛋都捞不上——一般来说叫什么蛋、什么根的,虽然也不怎么好听,却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孩子了。

剩下的就更敷衍:刘三狗、李草儿、冯水沟,那两个小丫头竟连个名字没有,一个叫二妞,一个叫六丫。

沈青也不是那有文化的人,能给他们起什么风雅好听名字。但让他喊野狗、水沟,又有些叫不出口。沈青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想改个名字吗?”

几人面面相觑。人牙子教过他们,到了主家,主人要给他们改名字是应该是,赐下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却没教过他们,主人问他们想不想改名字,又该如何应对。

想改吗?自然是想的。好好的人,谁愿意叫野狗、水沟?就是在村里时,也会被别家的孩子嘲笑!几个孩子吭哧了傍晌,在沈青耐心快要耗尽之前,陆陆续续点了点头。

“那你们自己有没有想叫的名字?如果有,可以给自己起名,没有我就帮你们取一个,可能也不会多好听,但总比现在的强。”沈青道。

几个孩子又是一阵不说话。唯有那个叫李草儿的小哥儿,犹豫了半天,壮着胆子道:“回主子,我想叫牡丹……可以吗?”

李草儿是家里第五个孩子,他上头有三个姐姐,一个小哥儿兄长。待他被生下来,又是一个小哥儿,爹娘直接将他丢在稻草堆里。深秋,他被丢在那里半日,竟然也没冻死,半夜了还在发出弱猫儿叫一样的哭声。他娘终于还是不忍,又让大姐把他抱了回来。

可也仅仅是留下他一条命而已。他从小就命如草一般贱——也不止是他,他上头的哥哥姐姐,又有哪个不是呢?

后来家里收成不好,弟弟又生了病——他娘终于还是在第六胎生下了一个小子。赶上人牙子来村里收人,头一个被卖的就是李草儿:哥哥姐姐们已经大了,正是能干活儿的年纪,过两年也能嫁人换聘金了,唯有他刚刚十岁,不上不下的年纪。

李草儿被卖给人牙子之后,偶然有一次听人牙子说,牡丹花是世间最富贵的花,是花中之王,皇后娘娘每日簪的。

他不想再像草一样轻贱,他想做这世间最富贵的花。

沈青惊讶了一瞬,虽然觉得叫牡丹有些怪怪的,但李草儿能有自己的想法,沈青是很高兴的:“好,那你以后就叫牡丹!”

有牡丹开了这个头,李野狗也鼓足了勇气道:“我想叫李书明。”

这是他们村里秀才的儿子的

名字。真正的李书明和李野狗同岁,日子却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书明打生下来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三岁开蒙,十分有读书的天分,秀才公每每提起自己的儿子,总是不住口的夸赞。不像他,生在一个贫穷的家里,父母还总是贬低、嫌弃他。

沈青不知这里头的缘故,却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剩下的几个孩子没有自己想叫的名字,沈青便给二妞取名玛瑙,六丫取名翡翠,刘三狗顺着书明改为书亮,冯水沟则对应牡丹改为海棠。

也幸得沈青装了一段时间的富家公子,时常在如意坊旁听偷师,不然怕也只能取些柳叶、槐花之类的名字了。

沈青还对他们说:“你们现在还小,倘若有一天你们又有了想要叫的名字,也可以告诉我。”

几个孩子都把这话记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如今又跟了新主人、住进新买的大宅子,他们自然也会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沈青让几个孩子自去安顿,他则带着苗氏在县城里逛了起来。首先是要多买米粮,如今有二十多间空房子,刨开几个孩子住的那几间,能装多少就买多少!

精米、白面、各色豆子……再也不用顾虑村里人的想法,沈青都选好的买,流水一样的送粮车往新宅送,新黄豆也买了两石。

苗氏则选起了给几个孩子做衣服的布料。她是最会过日子的人,选的都是实惠的布料。花样不用多时兴,只要料子好,保暖耐磨就成,有那染色染坏了的便宜卖,也能拿来做里子。又买了好大一包新棉花,再有要做衣服,针线、剪子、顶针什么的也要买上两套。其他生活所需的日常用品也添了一些。

这些沈青都直接让店家送去新买的宅子里。听闻沈青终是在县城置了产业,相熟的店家都纷纷道贺。沈青也不与他们多言语,将之前订的做豆腐的工具一一取了,又买了一口大石磨,便带着苗氏回了石渠村。

他们前脚刚出城,城里的一些人就立刻凑到街头巷尾的茶馆酒楼议论起来:“眼看着出了城,瞧着是往那下头村子方向去的。这位公子是住在村里的?”

“那女子是下头村子里的人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你说那女子到底是那位公子什么人?谁看清脸了?别不是妻房或是妾室吧,可有好几家想和那公子攀亲呢,这知道不得心碎了。”

布店的伙计摆了摆手:“不是,那应当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瞧她挑布料的样子,倒像是个惯会勤俭持家的,”这话已经说得含蓄了,实际上苗氏那挑布料的习惯,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和那位公子出手很是不同。”

“你怎么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听不是妻房,有人又来了精神。那么严严实实的一顶帷帽,连身段都看不出来,这伙计咋知道的?“你看着脸了?”

“那倒没有。看不着脸,还看不着手吗?她挑料子的时候我就瞧见了,那手还像是一双干农活的手呢。”这伙计每日见多少富家太太、小门户的姑娘?这点眼力还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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