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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4 章

席间私语声骤然增大。

这种意外,在大宴中也有发生。触了霉头的宫女或女官,常以挨罚降职为结局。

但这尊玉像又格外不同:宸明帝刚登基时,常因思念元后夜不能寐,太史局便以观梦之术测算,告诉圣人,元后逝世后位列仙班,化为观音。

而今在元后的冥诞上,致圣母观音像断裂,无疑是大不敬,不禁让妃嫔们以扇掩面,感慨这女官的官运要终结当场。

群青浑身发冷地垂眼,手中观音上半部为实心,下半部却是中空,断口边缘整齐,应是被人提前切断四分之三,立起时头重脚轻,才会断裂当场。

宝姝侍立另一侧,弯起唇角。群青的仇人本就多,方才失宠禁足的吕贵嫔——吕妃首先便不能放过她,她都无须亲自动手,只需借刀。

一片寂静中,那道纤细的青碧色迟疑了片刻,将伤半截观音放在案上,又将下半部拿起来,转身下拜:“臣恭喜圣人。”

宸明帝气得想笑:“恭喜什么?”

群青将那下半截观音倒转过来,只听当啷一声,一枚棋子掉落在她掌心:“吕贵嫔娘娘送来的玉像之内,藏有一枚玉石棋子。”

“这又有何关联?”皇后道。

众人面面相觑,她接着道:“玉像右手托篮,篮中有鱼,方才内侍口误,这非是圣母观音,而是民间供奉的送子观音。民间传言,温州有一富商多年无子,虔诚供奉送子娘娘,一日送子娘娘托梦,递他一枚棋子,让他拿在手中,笑道‘送你一子’,醒来之后夫人果然有孕。”

“臣道恭喜,是因吕贵嫔送的送子娘娘当众显灵,定是得元后庇佑,在座贵主中有人有喜了。”

宸明帝面色稍缓,坐在他身边的郑知意已听得入了神,面色绯红道:“真的这样神奇?是我有喜了!”

太子有嗣,是举国欢庆之事。一时间,妃嫔和近臣都纷纷下拜,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被包围在这片浪潮中央,李玹面上浮现出极淡的笑,牵住郑知意的手。宸明帝便也不好再计较,淡淡赞赏道:“你懂得倒是不少。”

朱尚仪说:“群典仪博闻强识,凡典籍之事,从无疏漏。”

帝后都颔首。

群青已整理裙摆,退到一旁。她手里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棋子,幸好她袖中杂物中正好装了一枚棋子,否则差点无法脱身。

席间表演已经开始。

“咦?这人阵,往日不都是用烟火的吗?”马皇后淡淡一语,却令朱尚仪提心吊胆,瞧了群青一眼。

群青道:“臣等见民间有舞灯之术,擅请圣人与娘娘观瞻。”

话音未落,嫔妃们的惊叹声响起。只见三十三名宫女将鲤鱼形状的灯举过头顶,脚步轻移,这些光点静静地在夜色中漂浮流淌,真如鱼群在暗河中成群结队地游走,又像魂灵飞舞穿梭过冥府的夜空。

以此来几年元后冥诞,自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意。

宸明帝久久

注视着眼前景象,竟有种鼻尖酸楚的感觉。

小内侍快步过来传话,朱尚仪对群青喜道:“皇后娘娘恩典,晋你为正六品司籍。”

群青低头谢恩。

耳边传来惊叹声,原是那些舞灯宫女变幻阵列,刚好拿灯笼组成一个巨大“寿”字。

李盼不知何时到了宴席上,冷冷笑道:“心意不错,只是这寿字少了一点,未免不敬。”

他这一说,殿内人都注意到,这寿字确实少一点。是因原本那个当“点”的宫女走错了位置,和其他人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这名宫女闻言大骇,更是乱了分寸,连爬带滚地到了宸明帝面前,仪态全无,十分扫兴:“圣人恕罪!”

李盼心中得意,这些没面过圣的蠢物,都不需要罗织罪名,自己便乱了阵脚。

然而,宫女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却令李盼神情凝固。她面如满月,眉眼端丽,连鼻尖的小痣,都恰好与少女时的元后极为相似。

被月色一照,宛如元后芳魂归来,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宸明帝久久地看着她,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言语,哽了半晌道:“无妨。”

这宫女又大着胆子道:“奴婢等出身掖庭,第一次面圣,未料圣人如此和蔼,可否讨个恩旨,将奴婢和姐妹放出宫去?”

宸明帝大手一挥便同意了,见她欢喜谢恩,竟也从胸腔里震出一声笑,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很少见到元后如此开心的模样。

李盼身边内侍见状,下跪提醒道:“殿下不能献舞了!圣人本就不喜郎君扮女装,此计今晚只能用一次,若再有一次,便显刻意,恐圣人觉得东施效颦。”

李盼却是面色阴骘,浑身颤抖:“你说谁是东施?”

他已穿上襦裙,面带妆容,活脱脱一个娇美娘子。数日节食苦练,做到这一步,不过是为了凭借酷似母后的面容,让宸明帝想起母后,继而对他生怜。然而他未曾料到,还未上场,有人竟提前将他要用的招数给用了!

他看向群青,群青站得笔直,绽出一个极清淡的笑。

她旋即垂下长睫,掩住眸中愉悦之色。

他毕竟是个皇子,扮得再像元后,能有真正的少女像?群青一张张抚摸过元后的画像,已将其神韵深深印刻在心底,包括她的妆容、神态,还有鼻尖上的小痣。掖庭之中,奴仆数百,找一个最有神韵的浣衣娘子并不难。

几场表演过后,宸明帝便叫开宴。嫔妃皇子们开动之后,女官才被允许动筷。群青坐下来,面对满盘珍馐,她只夹了一筷烧鹅放在碗里。

她想起阿爷和时玉鸣都喜欢吃烧鹅,还曾将一只鹅烤成了炭黑色。不似宫中的烧鹅切成小块,皮酥里嫩,泛着金红的色泽。

烟花的响声中,群青静静地将烧鹅吃下,她持箸的姿态端庄雅致,和当年那沉默别扭的小娘子判若两人。在宫中数年,她变化了许多,这不妨碍她将他们藏在心底,好好地过完这一生。

忽然嗅到一缕柑橘气味从身

侧而过(),?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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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婚约给她太大的打击,才产生了幻觉,群青又给口中塞了一块烧鹅。

另一边,有宫女躬身来到丹阳公主身侧:“两位大人在曲江池畔,请公主赏迎春花;”

丹阳心知赏花是假,相亲是真,她揽了揽披帛,笑道:“外面多冷!叫他们进来,我请他们饮酒。”

过了一会儿,楚怀尧、刘诞两名文官一前一后进来,与丹阳对饮。这两人一杯一杯地饮酒下肚,谁也不愿输了面子。

丹阳公主不胜酒力,笑着点点那一人道:“你一人去偏殿等我。”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去了东偏殿休息。

丹阳公主一去不返,两名文官亦是面色酡红,愈发酒酣耳热,心浮气躁,不能安坐。

一人先后离座,透过偏殿的雕窗,看见丹阳公主醉卧床榻,裙摆逶迤,如同一朵绽开的牡丹,身量的起伏,竟叫人喉头发紧。

两人窥伺对方,又尴尬地转开目光,生怕被看出心中想法:“这酒烈得很哪,难怪公主不胜酒力。”

“正是。”

“刘兄,我先去外间散散酒。”

“我也去。”

这厢楚怀尧见四周无人,在外面饶了一圈便快步回到殿中,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他推开门进入偏殿,两个守门的内侍不仅没有阻拦,还无声地掩上了殿门,熄了两盏烛火。

楚怀尧见此状,心中有了底。不仅他阿爷、孟相暗中相助,圣人一直希望公主早日嫁人,恐怕对此事也是默许。

想到此处,刚才那酒更是灼烧着喉咙。他一步一步地接近榻上的公主,才触摸到她的裙角,便被一人用力推开。

推开他的是苏润。方才苏润远远地见到丹阳公主离座,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放心,跟了上来,谁知看到这种景象,苏润墨玉般的眸中几乎要冒火:“你疯了是不是?”

楚怀尧被打断很是不快,揪起苏润的衣领将他重重推开,耐着性子道:“我做驸马是早晚的事。公主醉酒,我来看看她怎么了?倒是你。”

“你是想轻薄她。”

“笑话,丹阳殿下又并非完璧之身,何谈轻薄。宫中贵主,谁养那么多家令。你没有轻薄过她?你又知道她不高兴?”楚怀尧笑道。

苏润气得一掌劈在他脸上。

此时刘诞也悄悄潜入偏殿,得到了宫女和内侍的默许,他奔向红裙烈烈的丹阳,生怕晚了一步,这既定的权位便被另一人夺去。

他一进来,便见楚怀尧和苏润扭打一处,骇得退了两步,待要出门,却被挡住了去路:床下、门口突然冲出来数名暗卫,将楚怀尧和刘诞都按在了地上。

自门口进来的人,一身艳红官服,衬得皮肤苍白如玉,唇色嫣红。陆华亭看了看苏润,挑起嘴角,自袖中取出素帕抛在他身上,又对丹阳行一礼:“殿下,此一人宴席上对殿下不轨,臣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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