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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刘鸨母的视线和陆华亭碰撞,为难地指了指群青,陆华亭神情一顿,抬抬指叫她下去。

群青如何注意不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来她被那崔伫盯上了。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有如盯住兔子的鹰,但她并不惧怕,平静地翻了一页食单。身为细作,险中脱身是她的本能。

“长史平日喝什么,奴也尝尝。”群青把食单还给花娘,她鲜少在外饮酒,根本看不懂那些花哨名字对应的是什么。

要喝他平时喝的酒?陆华亭不禁抬睫。

“陆大人平日应该常常点酒吧。”群青微笑回视他,“楼内酒比菜贵得多,想做到一掷千金,总不能点几千只香酥鸭。”

“浮棠映雪,一壶。”花娘呈上酒壶。关门落锁。

这酒的香气近似花香,从壶嘴漫出来。倒在杯中时,更是香气浮动,使人如置身花海中。

气味香得惊人,群青心中好奇,等陆华亭为她倒满一杯,端起来便尝了一口。

这一口却如刀子入喉,片刻后自下而上腾起烈火,直反到双颊。

群青缓了片刻,没想到陆华亭看起来不像贪杯的人,竟喜欢喝这么烈的酒,入口除了辛辣,根本没尝出味道,她刚要再喝一口,陆华亭压住了她的酒杯,笑中带着荒诞,有一丝紧张:“娘子可是不会喝酒?”

群青不知自己双颊已然泛出嫣红,明白他神情紧张是怕耽误今日的任务,冷道:“醉了也不会影响你的。”

岂料话音未落,又从胃里反上来一团火焰,在胸腔炸开。群青眼眸一顿,整个脖子和坦领上方的皮肤都漫出浅红,遮掩在那件素白的外裳下,她忙拿起扇子往脸上扇风。陆华亭挪开视线,只见她耳上那颗红滴珠耳坠剧烈的摇晃。

他一时无言,抬袖做挡,将杯中的浮棠映雪一饮而尽,随后起身,向上推开了窗户。

凉风吹在他脸上,外面的丝竹声忽然清晰入耳。

群青也吹到了风,压住酒意:“不要紧,很清醒。”

她瞥了陆华亭一眼,他饮了那一杯,白皙的面色毫无变化,只是唇色被酒液润泽的更加殷红,周身似乎散发出浮棠映雪的清香。

两人吃了几口菜,陆华亭便提出要走。想来是怕她一会儿上了头,更不清醒,使今日努力付诸东流。两人走着,他从怀中取出几张图纸,递给群青。

“这是肆夜楼四层布局陈设,私人的厢房某标了名字在其上。”

群青拿起纸看,长睫盖住眼中神色。

“现在娘子可以告诉某,那句童谣如何解了吗?”陆华亭问。

——九月芙蓉花,十八嫁四家。

在南楚细作的通讯文书中,“嫁”字对应“坐标”,数字遇十位则相加,“十八”其实是“九”。

十八嫁四家,是“左数横排九,上数竖排四”的意思。

然而,群青翻看四张图纸,发现无论哪一层,横或者竖,根本没有九个厢房。

没办法,只能和盘托出。她的视线从纸面上抬起:“其实我只知后半句的意思,前半句不知道。”

此话一出,陆华亭的步子顿住了。

想来他根本没料到,群青敢在此事上挖坑骗他,周身冷意迸发:“那日为何不说?”

见他似乎生气了,群青也有几分忐忑,但她当日若不如此行事,怎能做到以小博大:“那日我若是说了,长史还会让我来吗?”

“那日你若说了,某能从二日前开始想。”陆华亭淡淡说完,冷然擦过她向前走去。

现在距离午夜闭市只有两个多时辰,要在这两个时辰内爆发急智,想来让陆华亭压力陡增,群青跟了上去。

廊道上奔跑着乐伎、舞伎和醉酒的恩客,混杂着欢快的乐声,一副热闹景象。陆华亭径直下到二楼中庭,时有绣球擦过他们的衣袖,令花瓣在空中飞舞。

这里摆满盛开的盆花,上百盆花紧密地堆在一起,拼成一片红粉花海。

陆华亭站在花海前辨识了一会儿,支使龟公说:“将第二排那盆芙蓉花搬出来。”

偶尔也有恩客提出不拘一格的请求,要把外面的花搬进房中,龟公点头哈腰,走入花海中把那盆芙蓉花搬出来。

陆华亭却不接,仿佛知道群青在身后跟着,冷道:“娘子要的,给娘子拿着。”

龟公气喘吁吁地将这一大盆盛开的芙蓉花放在群青怀中。盆花十分沉重,寻常小娘子只怕抱不动,但群青身有功夫,对她来说只是有几分费力。

殊不知林瑜嘉从一楼上来,看见陆华亭,忙躲到栏杆处。他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挑纤细的花娘,身形十分眼熟,林瑜嘉伸长脖子去看,那花娘的脸却被挡在盛开的芙蓉花之后,始终看不真切。

两人走到柱后,走在前面的陆华亭转身,垂眼看她。群青避闪开脸,发现他突然伸手,只是摘下了她的一根簪。他握着这根簪,慢慢戳进芙蓉花的土壤内,皙白的手背上青筋都显了出来。

群青毫不怀疑,他心底想这么戳的是抱着花的自己。她看着他的动作,却试着问:“优昙婆罗几个瓣?”

陆华亭沉默,拔出簪子朝另一处用力戳下去。

“可是和这芙蓉花相似?告诉我,我帮长史一起解,说不定快些。”群青道,“看样子,账本没有埋在这盆中。”

陆华亭已验证完毕,闻言,将沾了泥土的簪

子当啷丢在地上,转身就走。

这簪子虽是陆华亭放在包袱里的首饰,算是他的,丢弃却也浪费。群青将芙蓉花放在柱子旁边,捡起簪子,跟着他上了顶楼,相比楼下的喧哗,四楼是花娘们的居所,木门大都关闭,十分冷清安静。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木门隔出的窄道。

陆华亭一拽红线,走廊尽头悬挂的红纱幕布飘然落下,露出整面墙的玉牌。上百块薄薄的玉牌,被风吹得纷然颤动,发出脆响。

群青抬眼望着这些玉牌,每块牌子上都写着花娘的花名。在肆夜楼,花可以是真花,也可以是人。

“把那块玉牌取下来。”陆华亭站在整墙的玉牌前看了片刻,伸手一指,那玉牌上分明以朱砂刻写着“玉芙蓉”。

“大人,真不凑巧,玉奴早就不在楼内了,只是玉牌忘了摘下,要不换个别人吧?”拿着长杆的龟公看清楚,连连赔礼。

群青心中一动,原来“玉芙蓉”是玉奴的花名,但她并未喜形于色。

陆华亭也似浑然不知,追问:“不在楼内,去哪儿了?”

“这玉奴,去年九月被当朝给事中孟郎君点中,让她长住自己的厢房。后来孟郎君宠爱她,更是给她赎身,现在已是良家妾了。”

九月……芙蓉花……

倘若春娘将账本藏在孟观楼的厢房内,崔伫便不敢轻易进入。玉奴长住在孟观楼的厢房,手中定有钥匙,这很容易做到。

群青对上了陆华亭的黑眸。

按那张图纸上的布局,孟观楼的厢房,恰好就在陆华亭的厢房正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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