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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郑知意神色焦急,揽月揽住她的肩膀。感情上,揽月自是愿意相信群青,可群青来清宣阁的时间到底太短。

倘她真是别有用心,潜伏在良娣身边,伺机报复韩婉仪什么的,连累了她们,岂不是只能两眼一抹黑?

金吾卫刚出门便返回来:“青娘子就在殿门口!”

两名高大的侍卫架着一个宫女,半拖半拽带入殿中。

登时,殿中目光聚焦在群青身上。

她的身材纤细,骨骼挺展,远看过去脸与颈的肤色白得晃眼,奉衣宫人这柔软轻盈的衣料,让她穿出几分窈窕之意。

但走近了,看清五官和眼神,不过是本本分分的一个娘子。

群青并非有意晚归。

当时,群青从观中看见狷素在观门口守着,便嘱咐苏润按动密道开关,他从门出去,自己则从地道脱身。

只是这密道是楚国近百年前修筑的防御工事,近处的出口不是锈住,就是被大树的根须缠绕阻塞,推不开暗门。

一直走到玉筵宫附近,才回到地面,但那里距离含元殿已经很远,再折回来,用时就长了。

她紧赶慢赶,还是被金吾卫带进来。

中间的地毯上空空荡荡,立着她一人,遥对的玉阶之上的皇位,身着冠冕礼服的帝后看不清面目,气势威严。

眼下,群青能清晰地感受来自两侧众人的视线:郑知意不解。揽月凝重。李玹冷然。宝姝得意。杨芙懊悔。她的视线掠过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寻觅着陆华亭。

那双瑰丽的黑眸,隔着人群,目不转睛地与她对视,不含喜怒情绪,因比旁人都专注,泛出曜石一般的冷光。

苏润讲的故事,犹如晴天霹雳,无论陆华亭是如她一般回到了三年前,还是他像传说中能人异士那般做了“预知梦”窥见未来,能大致确定的是,他已知她是细作,他们之间,还有杀身的仇怨。

如此一来,前几次相见,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隐隐的恶意和纠缠,终于有了答案。

她不恨陆华亭,全是因为她没有直接死在他手上。换成真杀过她的人,譬如李焕,单想想名字都能泛出憎恶,若她杀得了,她早就动手了。

想来陆华亭对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恨她。

但陆华亭竟没有直接杀她,想来为求稳妥,想以求贤为名把她引到身边,观察试探,结果她把这个可能焚烧殆尽。这满室的寂静,就是他给她的回敬。

——有些东西,譬如老鼠与猫,蜘蛛和蚊蝇,生来便是对立的。摆在其他位置上,都不太对劲,唯有做天敌最是如鱼得水。

种种阴差阳错,令群青蓦地想起那句话。

殿内凝滞的空气化成千钧压力,像佛祖的五指成山,从双肩按下,要令她跪伏下去。群青感受着那重压,于起伏的情绪中,却对他极浅地笑了笑,如剑气拂花。

她不怕,也不跪。

——那就为敌。

因她细微的表情,陆华亭冷凝的眼中泛出一丝波澜,又因这波澜,让群青热血翻滚。()

群青已向御座上行礼:“奴婢群青拜见圣人、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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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答话沉稳、清晰,不见慌乱神色,皇后耐下性子:“你去哪里了,为何久久不归?”

群青道:“奴婢被以前掖庭的师父、宫教博士金公公叫去,想着还有揽月侍候良娣,便替他跑了一趟腿,虽已跑着回来,还是耽误了开宴。”

她说话时,尚有些气喘。立在帝后身侧的郑福伸颈一瞧,见又是这个倒霉的小娘子,不免感叹:“你以为你一个宫婢有能耐让大伙停下来等着?刚才发生什么事你可知道?”

“奴婢不知。”

“韩婉仪差点小产了!”陈嫔说,又大致讲述了方才之事。

郑福走下来,拿拂尘的柄掸掸群青的衣袖,见没有掉落出东西,又细致翻捡了她的双手,还嗅了一下,方道:“娘娘,她身上倒是没有桂花,手上也没有桂花味。”

群青心里暗暗冷笑。

这韩婉仪上一世嫁祸杨芙,这次倒是被人接住,转给她了,她组织一下语言,回话道:“请皇后娘娘明鉴:若桂花是奴婢放进婉仪娘娘盘中的,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何必要在良娣鬓边留下明显的证据,授人以柄?”

皇后望了一眼宸明帝,见他闭目养神,好像心绪烦乱,并不想问话。

宝姝转向这个三番五次愚弄她的奴婢,衔恨道:“这又能说明什么?你给良娣簪花,害的是良娣;借簪花的由头,方便取得桂花。消失那么久,说不定就是去除净手上的气味,否则,桂花香极了,既亲手簪花,怎会连气味都没留下,自作聪明过了头。皇后娘娘无需和她多话,送去刑司审理即可。”

郑知意急了:“刑司?你是不是有病,本宫的奉衣宫女,轮到你三言两语打发了?”

“良娣慎言。”群青止住她,宝姝这是公报私仇,她分得清,“宝姝娘子所言偏颇,桂花并非只有清宣阁有。”

说着道:“劳烦郑公公出殿门右转,于长廊旁边的桂树折一枝金桂。”

宫里有什么花树,除了种植局恐怕很少有人关注。她居然注意到了,还使唤起圣人的内监来!嫔妃们窃窃私语,却又忍不住好奇事情的发展。

宸明帝不理会闹剧,皇后主意不定,郑福倒是好人,忙令小内侍折来一枝,放在木盘上端到她面前:“青娘子怎么说?”

群青没有伸手触碰,只是道:“请郑公公闻一闻,色泽如何,气味如何。”

“色泽橙黄,气味嘛,当然是香甜了。”

群青又转向屏风:“奴婢请问医官,影响孕妇的,主要是花瓣、花须还是花粉?”

医官顿了顿,答道:“桂花花粉本是一味药,有散淤之效,所以不能食的应该是花粉。”

“好。”群青目视前方,“奴婢请将那盘桂花糕呈上,另取良娣头上的桂花对比。”

这比较自然由郑

() 福来做。

两株花他都仔细地瞧了瞧,回禀皇后道:“婉仪娘娘盘中的桂花色浅,瓣薄,香淡,个头小,明显与宫中桂花不同,看着,确实像是良娣的簪花。”

什么情况?马皇后听得云里雾里。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群青提醒:“请公公掰开花瓣,查验花粉。”

郑福恍然,对比之后方道:“良娣的簪花,内里几乎没有花粉。花香散自花粉,难怪闻起来没香气。”

群青一叩道:“倘若奴婢想害婉仪娘娘,何不用宫中开得正盛的桂花,偏要用这花粉稀少,散淤之用几近于无的残朵?良娣的簪花色浅香淡,个头小,几无花粉,那是因为,赴宴时清宣阁的桂花含苞未放,乃是奴婢亲手用温水催开的!”

殿中先是一哄,旋即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看向这位青娘子,只觉得她说话如奏琴弹弦,泠泠有声,时缓时急,牵动人心,只想再听她多讲几句。

郑福道:“那盘中之花……”

“盘中之花,确实是良娣的簪花,但这么微量的花粉,影响几近于无。约莫是有人捡拾了良娣鬓上掉落的花枝,意图混淆视听,只是此人临时起意,弄得漏洞百出。”群青说着,向侧边扫去。

陆华亭没有抬头,闻言却笑了,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谁这么坏,真过分!”狷素拍了一下大腿,感觉陆华亭在案下递来一物,他顺手接过,低头一看,见是一枝光秃秃的桂花枝,登时冷汗直冒。

陆华亭又暗指远处。燕王妃身边的奉衣宫女,见狷素看来,对他颔首行礼。

奉衣宫女不像娘娘们打扮别致,她们有规定的衣着、发型、装饰,很容易分不清彼此,方才原来是她受托,趁乱混入嫔妃那边,将桂花洒进盘中!

狷素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地将桂花枝藏起来。

郑知意道:“母后,你看见了吧,臣妾的奉衣宫女只是晚归了些,便让别人拿来做文章!母后,让青娘子站起来吧。”

马皇后直挺挺坐着,压力很大。

她没有查案之能,叫金吾卫去捉人,不过是想尽快给事情找到一个说法,以免韩婉仪真的流产,圣人的怒火无从发泄。

可没想到这宫女如此能言善辩,竟然掌控了局面。

屏风里,香茅的声音犹豫地传来:“皇后娘娘,我们婉仪娘娘吃东西,遇到葡萄干、核桃干一类,都会挑拣出来,桂花肯定也没入口。想来确实与桂花关系不大,还是香料的原因。”

“你有没有个准话?”皇后恼怒。

问话至最后,竟又绕回原点,时间拖得越久越混乱,越显得她这中宫昏聩无能。

她看向群青,生硬道:“你既然说桂花是混淆视听,那你且说,目的是什么?”

群青不语。

“这会儿倒不说话了。”皇后道,“人人都有张嘴,能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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