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第一回沾血杀人,他师父安慰他说他也是不小心才误伤杀了人,佛祖不会怪罪下来,还好心给他喝了一剂药汤叫他早睡,让他同胞的弟弟替他在大雄宝殿守夜。
他弟弟和他不一样,从小没有习武的天赋,于是他练武成了武僧,他弟弟便在堂前扫落叶做了扫地僧,可兄弟俩感情还是如从前那般要好,他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弟弟。
他师父曾说他在亲情上仍有我执,说他修行不到家。青蝉子似懂非懂,还是没明白“我执”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他和弟弟要好。
他换好海清去大雄宝殿找弟弟,不知怎的,大雄宝殿前围了好几个僧人,见他来躲开一条路叫他进去。
青蝉子懵懂,进门见到他弟弟头枕在他师父膝上,还觉奇怪。慧典法师面容肃穆慈悲,见他来,继而道:“青蝉子,你来,其他人先回避。”
闲杂人等即刻散乱开去。
青蝉子心中一紧,加快脚步来到他弟弟身边,先看他师父一眼,而后摇着他弟弟的胳膊急迫地唤道:“灵寂,你起来啊,你睡在师父身上做什么?”
“青蝉子啊,灵寂并非睡在我身上,是为师将他放在膝上了。”慧典法师瞧他良久,静静道,“你弟弟没气了。”
“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叫没气?!他不就是贪玩在睡懒觉么?”青蝉子急怒,伸手使劲去拍他弟弟的脸,直将他弟弟和他生了九分相似的脸拍打出红印子,他弟弟还睡得安详。
“灵寂!灵寂!你醒醒!”
任他使出千方百计,他弟弟却没动静,躺在他师父膝头,和墙边那孤寂的扫帚般岿然不动。
终于,青蝉子泪如雨下,哭着问:“师父,灵寂这是怎么了?他生了什么怪病么?师父您能救救他吗?”
这时,久未开口的慧典法师才叹道:“青蝉子,师父还从未与你讲过,人死如灯灭,灵寂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瞧。”老方丈指着被青蝉子忽略许久的,灵寂脖颈上硕大的勒痕。“灵寂是被人勒死的,他再也无法陪伴你左右了。”
青蝉子即便再不识字,不通文法,不知什么叫死,可他知道什么叫“再也醒不过来”。
那就是他再也无法看见灵寂挥舞扫帚将枯黄的叶子扫成一座小山给他看,也再不会等到他弟弟偷偷潜入方丈室与他共用斋饭,只为消解他的孤单。
他跪在灵寂身前哭成个泪人,可他师父此时却对他说:“青蝉子,我知道谁杀了灵寂,你要为灵寂报仇雪恨吗?倘若怀恨在心,师父怕耽误你修行。”
报仇雪恨?青蝉子忆起昨日他掌下呕血之人,那人也好似如灵寂这样再没醒来过,突然之间福至心灵,对于这报仇雪恨有了更细致的认识。
他要让杀了他弟弟之人血债血偿,他也要那人也体会再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师父,是谁?是谁杀了我弟弟?!”青蝉子吭哧吭哧气喘如牛。
慧典法师沉吟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你问师父,为何他们要称峨眉中人为邪教余孽?师父斗胆猜测,便是那峨眉派的人将灵寂当做了你才杀了他,为的便是能赢下今日的比试。”
“如若师父未猜错的话,昨夜出事的不单是灵寂。”慧典法师撵着佛珠,目移至不远处踉跄奔来的小僧,齿缝间笑线不由露出,“还有和峨眉那小弟子比试的其余人等。”
果不其然,慧典法师话音刚落,那小僧跌跌撞撞扶着红木门框失神喊道:“方丈,客堂出事了,昨夜死了四个人,全都是被掐着脖子蒙死的!”
他的话恰巧印证了慧典法师所言。
青蝉子猛然回头,刹那间怒的鼓目圆睁,往日单纯的面目撕裂,咬肌嘭起,犹如旁边的金刚像狰狞恫怖,吓得来报信的小僧连连后退。
青蝉子高举双臂,膨胀垒砌的肌肉虬结,十八罗汉所有金像在他周身摇晃不停,转着圈叫他目眩神晕。他口中发出含糊低吼的啊呀声,举起身旁的长木桌摔出殿外,高喊道:“我要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