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
他做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唯一错的是出身?庶民, 没有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
他错的是平民出身?却还想?要一颗清白?的良心,他无法?做杨成周手中?没有人性的刀, 将刀锋对向与他一样的可怜人。
所以?他被杨成周报复, 被绑在?马后拖行, 身?上?被崎岖不平的道路磨得没有一块好肉, 骨头?更不知道断了多少块, 当拖行他的扈从停下, 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
他已人不人鬼不鬼, 杨成周却尤嫌不够, 看向他的视线越发厌恶, 一边享受着?扈从们伺候,一边吩咐扈从将他剁碎喂野兽。
——卑贱的蝼蚁也?配当人?不过是上?位者随手便能残杀的东西。
可是, 凭什么呢?
凭什么出身?卑贱便一世卑贱?凭什么他终其一生都逃不过权贵的戏弄?
凭什么,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杨成周?!
他逃了,用尽一切力气?逃了。
哪怕山上?野兽颇多,还有山贼,但他还是不计后果跑到山上?,他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活下去的机会,他如石缝里挣扎出来的野草一样,拼命吸取着?能够活下去的养分。
相蕴和救了他。
那时候的相蕴和才多大?
八/九岁的小姑娘,因常年?颠沛流离而长得瘦瘦弱弱,一张小脸没有二两肉,越发衬得那双眼睛大得有些?突兀,她用那双黑湛湛的眼睛看着?他,神色悲悯而复杂。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
在?想?明明前几日?还在?追杀她的人,今日?竟成了这副模样?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
他们这种平民出身?的人,意外永远比明天先来。
相蕴和将他带回山洞,咬着?牙用尽力气?给他接骨,轻手轻脚给他清洗伤口,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他明明追杀过她,她身?边的兰月至今命悬一线便是他的杰作,是他们让她们的逃亡充满艰辛,更是他让她们在?杨成周面前备受折磨,可尽管如此,相蕴和还是救了他,不是顺手而为,而是在?自己的伤药都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救了他,以?德报怨,雪中?送炭,她的善良比他跟在?杨成周身?边见?过的所有珍珠宝石都璀璨。
这样的救命之恩,他何以?为报?
唯有将一身?本事与性命相托,才能报答她的万分之一。
他在?小姑娘的照顾下逐渐恢复健康,看着?她用瘦弱的手指削着?弩/箭,一边与他说笑,一边说自己一定要报仇。
娇怯病弱与坚韧顽强就这么融合在?一起,东出的金乌刺破山林的枝叶降在?她身?上?,仿佛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光,而她也?配得上?这样的金光,是礼乐崩坏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里的唯一一点光亮。
对于这样一人,哪怕她的父母没那么圣明,更不是一代雄主,他也?会尽心尽力辅佐他们,在?这个乱世中?为他们挣下一片属于自己的疆域。
但他终究是幸运的,又或者说,他用前半生的苦难换来了后半生的安稳祥和,她的父母是能够一统天下的明主,无论在?带兵打仗的事情上?,还是在?治理民生的事情上?,都无人能出其左右,假以?时日?,必是传颂千古的英明君主。
他太幸运了。
遇到相蕴和,遇到姜二娘夫妇,与这样的人并肩作战,开创盛世太平。
只是可惜,他的运气?仍差了那么一点点,这遮天蔽日?的箭雨,便是他的归宿。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样的魔咒,在?胜利的曙光到来之前,便长眠在?这片焦土泥泞。
石都轻声一叹。
——其实,他也?想?看一看,相蕴和曾经与他说过的昌明天下。
强弩打着?旋冲过来,力度之大足以?穿透胸甲,又一次深深陷在?他胸膛,他闷哼一声,鲜血从他身?上?喷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