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她身穿宽袍朝服,头戴玄色冠冕,坐着驷马马车前往宫城而去,神色间仍有些恍惚。
直到她认认真真打量着宫门宫道宫殿,踏上章台宫丹墀玉阶,见到梦中死在她设局下的落魄汉将韩信,才真正涌起几丝真实感。
此乃熟悉的咸阳城章台宫,而非梦中被改称作长安城的椒房宫,而那个死得悲惨的韩信,亦不过是梦中虚影罢了。
韩信自幼便在咸阳宫与九公子一道长大,与九公子情同手足,更将陛下视为君师,亦视作君父...这般韩信,岂会助刘季反秦?绝不可能!
再有,萧何张良陈平曹参樊哙英布诸人,哪一个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又岂会追随刘季反秦?
进殿前,她歉意地朝韩信笑了笑,梦境太过真实,她难免产生几分自己真下令诱杀韩信的错觉——虽然她相信,自己绝不会变成梦中那般冷酷模样。
韩信压下心头升起的一丝怪异感,彬彬有礼朝吕雉拜了拜。
说来奇怪,满朝文武百官之中,他毫无缘由一看到就想敬而远之的,只有刘季与吕雉。
实则,他很小就认识刘季,还被对方一再以“救命之恩”威胁着,替他为九公子捎带了不少话,说起来也算老熟人了。
自然,刘季能言善辩,又生了一张看起来十分和气的脸,人缘是极好的。
但不知怎的,早在他四岁初见刘季那年,就本能地想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无论两家后来如何熟稔,他亦不愿与对方成为把酒言欢之忘年交。
吕雉亦是如此。说起来,吕雉为人和善不张扬,办事兢兢业业,纵便陛下私底下与朝臣提起她,亦是夸赞不止。
从各种意义而言,她皆是一个极好之人。
可韩信每每见着她,总有一种背后发凉的错觉,是以,他非必要也绝不会跟吕雉说话。
不过,待诸事皆清清淡淡的吕雉,今日竟会主动对他微笑,简直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时,百官已陆续朝殿前走来,他急忙收回胡思乱想,站得挺拔如松。
按例,岁末早朝,无非是各部说些总结展望之言,倒也不会有甚大事禀奏。
禀完宴会庆典要务的吕雉退回位置后,破天荒地开始频频走神,不时心怀隐忧地悄悄打量陛下。
过完这个春节,陛下便满五十了。
如此,恰逢陛下半百大吉之年,又逢周边诸国第一回 前来朝贡之年,百官们纷纷上书,恳求陛下借朝贡之机,顺势举办一场盛大的生辰宴...
可跟朝中五十岁头发花白、或是身姿佝偻的大臣们比起来,这些年日渐添了些冷敛威严的陛下,依然神采俊逸而身姿挺拔,全无半分衰老憔悴之态,任是谁人见了陛下,亦绝猜不出他已至知天命之年...
这般远比常人更年轻康健的陛下,又怎会病逝于沙丘?这梦...想来定是假的!
可转念,想到梦中栩栩如生的场景,想到那些在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梦中人,她又开始犹豫起来,很快,随着一个念头疯狂的升起,她藏在宽袖中的双手,开始渐渐握成了拳头——
陛下身强力壮,固无半分早逝之相,可若刘季买通宫中之人,设局投毒暗杀呢?
这时,已满七十两鬓花白的右丞相韩非上前,递上一封辞呈拜道,“陛下,老臣如今年迈体衰,自觉精力日渐不济,恐有误大秦国事,还请陛下允老臣致仕归家稍享晚年...”
话音未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