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慢慢起身,眼底那点关怀愧疚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消失得无影无踪;“行刑。”
“父王!”
“陛下!”
耘峥与时颂几乎同时开口。
耘峥皱紧眉跨步上前:”父王,兄长剖骨不久,聚浪弑神杀魔,兄长即便是与天同岁不死不灭,也怕是再受不住天雷极刑,还请父王三思!”
玄柳负手不动,只看着沈万霄。
见状,耘峥连忙跑到莲花台边缘,隔着薄薄一层水幕结界急道:“哥!哥你给父王认个错,你就说你错了,你不该私自下界与......”
“小五。”沈万霄打断他的话,声音有些沙哑。
“哥......”
沈万霄淡淡睨他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玄柳,再开口时为自己定下死刑:”臣,无错。“
或许是早知他宁死不改,玄柳面不改色,唯独语气重了几分:“行刑。”
耘峥当即跪地:“请父王三思!”
“行刑!”
耘峥还想再求情,跪着膝行上前,但尚未及玄柳脚边,便听耳边轰鸣一声,第一道天雷自莲花台上空劈下,长鞭一般抽到在沈万霄背上。
沈万霄一声未吭,胸前的伤口裂开一些,鲜血顺着薄肌纹路滴落,染红松垮系着的衣裳。
耘峥错愕惊惧。直到此时,方才忽地明白在这九重天上有条本就岌岌可危的绳子彻底断裂了。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一道接一道地劈下,刺眼的光芒让人不忍再看。
沈万霄沉默地承受着,额角、颈侧、手臂上的青筋皆因疼痛而挣起,细汗一层又一层地渗出,将鬓角乌黑的长发浸湿。
“求父王开恩!”耘峥重重叩首,嘶哑着声音求玄柳手下留情,额间已然红肿流血。
清行与时颂看不下去,内里挣扎片刻也跟着跪下:“求陛下开恩。”
玄柳径直望着沈万霄,看着他咬牙强忍,哪怕是血流了一身也未发一言,藏在袖里那只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沈万霄在这时微微抬起头,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却依旧如释重负似的扯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紧跟着又一道天雷落下,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又被紧缠在身上的缚神链拽回原位,衣裳上点点惨红像极了一朵又一朵盛放的红莲。
他痛苦地仰颈,嘴角有鲜血缓缓溢出,却仍旧不肯低头求饶。
在莲花台上空,四尊神像低垂着眼看他,他们的目光似是悲悯,又似是嘲讽。
沈万霄也望着佛像,眼中渐渐无神。
他的神识渐渐模糊,便是连耘峥不停歇的求情声也渐渐远去。
恍惚之间,他似乎瞧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朝他走来,身后九条尾巴摇啊摇,晃啊晃,走到他面前时狐狸变成了人,笑嘻嘻地在他身前蹲下,眼睛亮晶晶的,像漆黑夜幕里闪烁的星辰。少年将手里荷叶包好的烤鱼递到他嘴边,满是期待地说:“尝尝看!”
他看着少年,舍不得眨眼。
“我听人说心情不好时吃东西就会开心一点,你就试一试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鱼。”
他抬手朝着少年的脸颊摸去,手腕上的金色铁链却硬生生将他的手拽住,悬停在半空。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碰不到。
少顷,他遽然发笑,看向少年时眼底微红。
——别怨我,也别恨我,就这样把我忘了……涟绛,对不住,终究是我欠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