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家财都拿去置办嫁妆了,数不尽究竟是多少抬,将两三处院子都堆满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宝玉欢天喜地来了,薛蟠在门口带着人装模作样拦了拦,也没为难人就放他们进去了。
“妈本打算让哥哥也来的,只是林老爷怕太惹眼招人闲话,也罢了。”
贾环让小厮拿了吉钱和红绸茶叶散给门口看热闹的小孩子们,“这样的日子,求一个安稳妥帖就是了,姑父能这么想也是好的。”
门口来往的人多,薛蟠将他往边上拉了一把,笑说,“你这话跟哥哥说得分毫不差。”
薛玄早间往大理寺去了,大约也能赶得上到贾府吃喜宴。
里头宝玉与黛玉已拜别了林如海,薛蟠便让人拉马来。
迎亲送亲的浩浩荡荡又往荣国府去。
按照大淳律例,官员凡子女成婚可休假一月,是以贾政已提早从外地回来了。
新娘下轿,与新郎牵红绿长巾进门,先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再请贾政、王夫人坐正堂行礼。
礼毕,送入洞房坐帐,皆是按照本府旧例而成,欢喜中不失郑重。
屋内站了一圈喜妇丫鬟,又有傧相捧了婚神像来。
宝玉坐在黛玉身旁,直愣愣并不敢惊动,双手交握在一起,老实得很。
等到傧相示意可以揭盖头了,他才有了动作,执一柄白玉如意小心挑起那红绸的一角,将盖头揭了。
只见黛玉青丝绾髻,不似往常妆扮,却是金簪玲珑、珠玉满头。
她手上绞着鸾帕,面若芙蕖,香腮绯红,一双星眸微饧,柔情绰态,华容婀娜。
宝玉看得痴了,“妹妹……”
黛玉见他如此觉得好笑,便轻轻咳了一声,“呆子。”
他这才反应过来,二人正色对着婚神像拜了拜,又有丫鬟捧上合卺酒,共饮后礼成。
如此,众人鱼贯而出,只留新人在洞房内。
屋内一时变得安静下来,宝玉黛玉端坐在床边默了默,两人慢慢歪过头来看向对方,对视间却又忍不住都笑了。
“妹妹,几月不见,你的身子可好?”
她抿唇轻笑,“几月不见,你只会问我这个?”
宝玉手心都是汗,脚底空浮,只觉犹在梦中。
“你、你脖子酸不酸,我为你取了凤冠罢。”
他二人虽自小一处长大,幼时亲切厚密并不避讳,但还从未如此亲近过,此间一举一动都昭示着他们已成为夫妻了。
黛玉想到此处,不觉心神驰荡,面颊飞红,“嗯。”
宝玉一向体贴女儿家的心思,更何况是他心中最看重的黛玉,动作间万般柔情缱绻,夫妻闺中之趣正在于此。
待到钗环尽去,卸了残妆,二人又坐回榻上。
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黄花梨锦盒子打开,里头是一项芙蓉璎珞,五彩丝绦系着他落草时衔的那块通灵宝玉。
“除了这玉,其余都是新制的。”
宝玉一面将璎珞为她戴上,一面道,“你的玉当初给姑母殉了去,这些年身上不好,想来也是因为少了护身的物件。我这玉还算中用,自此便给了你。”
“只愿能一世护佑你,也算全了我的心。”
黛玉微怔,想起幼年初进贾府之时,宝玉问她有玉没有,自己如实答了,他却怒而将玉摔了。
后来老太太编了个说法哄他,说她原也是有玉的,只是母亲去世时下葬带去了,这才说好。
“有这心也罢了,只是你离不开这物什,怎好给了我?”
她正要将璎珞取下来,却被宝玉一把握住了手,“妹妹,我离不开的是你,只要你我此生在一处,再不会作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