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我不是！”
“你如果不是为什么会被扔到这附近废弃的宫殿里？为什么会穿着下人的衣裳？”
“我，我……”那被推倒的孩子辩无可辩，大哭了起来。
“住手。”
楚昭险些以为是自己开口说的话，细看却发现另有其人
。
那是一名妇人，衣着颇为简朴，沾着些做过活的痕迹，相貌却十分美艳，此时语气凌厉道：
“陛下既不曾说他不是，那他如今名义上就仍是大秦公子。又哪里是你们有资格犯上作乱的？”
那几l人虽然不把那小孩看在眼里，却对那妇人有三分莫名的畏惧，见状一哄而散。
楚昭觉得十分奇怪，这里头似乎有几l分玄机，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到那妇人扶起地上的孩子，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荷华！
那这个妇人的身份也很明显了，八成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亲娘小楚夫人。
楚昭心情复杂，她听说过蒙恬推导出的换子始末，也知道陛下对她们的处置——
陛下是个讲究孝道的人，哪怕恼怒非常，终究是看在楚昭的面子上不曾要她亲娘性命，只是将她赶到这作为冷宫的废弃宫室居住，要她这个高高在上的楚国公主从此不许食秦米、穿秦衣，只能自己劳作养活自己。
至于荷华，虽说他对这孩子不是半分父子之情都没有，但他光是想想小楚夫人他们的谋划，想想一旦分封制之后可能叫老对手楚国占上的便宜，他就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哪怕稚子无辜，他最多也只是眼不见为净，将他丢来与小楚夫人作伴，全然没有将错就错，收下这个养子的意思。
至于被小楚夫人拿出来扯虎皮的“名义”？纯粹就是她扯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陛下那样骄傲的性子难道会告诉所有人，他被后宫妇人蒙在鼓掌里操控吗？
他就连认回楚昭用的名义都是在外与人生下的孩子，那宫里给人的说法就只剩下某日小楚夫人和她的孩子突然触怒了陛下，被赶到了这里。
陛下禁止人提起，想要所有人忘记宫中还有这么一位夫人和公子。
但宫中下人瞧着这两桩事的时间联想，多少也有些风声，知道他们再起不来了，才敢放肆欺负。
楚昭知道个大概来龙去脉，但她一直不曾打听这位夫人的近况，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小楚夫人。
从本心上讲，她是同情她的，国破家亡，用自己的法子报复仇人罢了，若是再能耐些，何尝不是一位现代影视剧中的大女主？
但她没法因为这份同情去主动帮她，因为她与原身的亲缘关系是她自己亲手斩断的，被她放弃的原身已经高烧病死了。
她不知道原身对这位娘亲会是什么态度，是怨恨这位娘亲放弃她，叫她在缺医少药的民间因病去世？还是理解娘亲她先是自己，可以有自己的价值追求，随后才是为人娘亲？
似乎怎么都很合理，哪种都有可能。于是她只能暂且自欺欺人地避而不见，假装没有这回事，反正看在她的面子上，这位亲娘的性命总会无碍的。
出于对占用原身身体的愧疚，她加倍地对叔宁好，至少这位养母对原身、对她都是没话说的，她有养母这位娘亲提供的母爱就够了。
可现在命运叫她们相遇了，她也不好再装鸵
鸟，只能听一听这位亲娘有什么话说。
小楚夫人什么也没说，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上一次见面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大秦后妃，这一次她只是冷宫之中的楚国公主。
所有人都觉得她现在过得很苦，她却只觉得心内很安宁，不用打点精神与仇人虚与委蛇，不必觉得身上昂贵艳丽的丝织是用父王母后的血泪染成。
“不是我要引你过来的，可能是什么人你自己想。”小楚夫人硬邦邦地开口，“你也不必再来了，陛下厌弃我，与我扯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
她深深地看了这个女儿一眼，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个女儿，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她抱起荷华就打算转身离开。
“等一下。”楚昭叫住了她。
小楚夫人半侧着身子，冷冷道：“也不用跟我说什么孝道之类的屁话，我不乐意见你们这群流着仇人血脉之人。”
“我只是想问问你叫什么。”楚昭冷静道，“我不可能再认你为母，但我总该知道你叫什么。”
“秦宫中人看不上你们，连你们的姓氏都懒得叫，以国别称之，但你们总该有自己的名字。”
小楚夫人似乎被这话怔住了，名字啊，好生疏的一个词啊。
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道：“我姓芈，氏熊，单名一个琳字。”
琳，美玉珍宝之意，她也曾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啊。
芈琳甩脱这里的热闹，回到如今居住的破败宫殿里，将荷华安顿到床上，撸起了袖子要去干活。
她毕竟在门口自己开辟了一方田地，如今种苗还没育呢。
进出走动间，有张纸条却翩然滑落，她捡起来一看，上头用字画详尽描述着一类特殊的植物——
各粮种内的“雄性不育株”，也就是雌雄同体植物中的单雌植株，可谓是杂交育种的必需原材料。
奈何这种天然变异株的出现实在是需要运气，她记得袁老当初找了快十年呢。
她眼下不急着搞杂交水稻，毕竟就连占城稻都还没推广呢，但先寻一寻这种罕见植株充实种质库倒是无妨。
楚昭写道：“此物于我若干年后育种有大用，你既然本就在种田，不妨试着找上一找。”
你若有缘在我们正式要寻要用之前，找到相符得用之物，我不介意给它用你的名字命名，记在农学课本上，传诸后世。楚国虽亡，你的名字可以替楚国传承。”
小麦芈琳株？水稻芈琳株吗？小楚夫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