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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奇兵突袭(二合一)

眼前黏稠的红为雨水冲散,溅起了一个又一个血色的花。

大雨在那天夜里便转弱,但却连绵不绝,下了整整三日。

而谢不为从未想过,雨中的火也可以一直燃烧。

果如谢不为与孟聿秋所料,这三日来,海盗逐渐登岸,据村为营,势在攻城。

在第一日的时候,海盗还只敢偷袭四座城门。

谢不为与孟聿秋当即召见当地长吏,在了解鄮县城池附近的地形之后,便决定派人各引四城门附近的水系灌入城门前的壕沟,以水为防,暂时化解了海盗的游击偷袭。

可在第二日的时候,海盗便也转变了战术,聚而群攻东城门。

虽有壕沟为阻,但海盗显然早有准备。

他们为躲避城墙上的弓箭防御,便先是派人筑堤拦住东城门附近的河流水系。

后命人掘地,挖溃壕沟,再挖向城门脚下,准备以火烧。

谢不为与孟聿秋在意识到海盗的意图之后,便知晓必须派人出城正面迎战。

不然,若是任由他们挖进城门脚下,一旦城墙根基被火烧瓦解,城门便会塌陷,海盗就能从缺口处杀入城内。

此战由李滨与刘二石各率三百军士,在夜里从左右攻向城下海盗。

在海盗还在忙于掘地之时,先行杀了个措手不及。

可很快,数倍于军士的海盗便源源不断地围聚过来。

虽有城上弓箭支援,但耐不住海盗兼用火药、火油攻袭。

到了第三日白日之时,城外血肉厮杀之声仍未绝断。

谢不为与孟聿秋冒雨登上城墙,观城下战局。

连绵不绝的细雨洗不净城下污浊的血与焦黑的余烬。

在深灰色的长天之下,在青黑色的矮山之内,在殷红色的烈焰之中,烟尘弥天,星火在雨中如萤虫飞舞。

一晃眼,竟像极了落红在空中飘荡。

但谢不为知道,这烟尘、星火之下,乃是军士们在与海盗殊死拼杀。

忽有南风起,吹散了遮于谢不为与孟聿秋眼前的烟尘雨幕。

鲜血便瞬间攫住了所有视线。

焦黑的泥土上,满是断臂残肢。

不断倒下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要铺满城门前的空地。

身穿深色铠甲的李滨与刘二石勇猛无比,即使已经战了半日有余,但手中的刀剑却仍让海盗畏惧而不敢近。

可毕竟并非人人都有李刘二将的能力。

逐渐的,存活下来的军士已有力竭之势,但海盗却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还在源源不断地逼近。

谢不为与孟聿秋知晓再不能恋战,命城上军士擂鼓收兵,并以箭雨为掩护,阻挡海盗跟上的脚步。

“轰”的一下,城门开又合。

谢不为急忙奔下城墙,亲自清点幸存下来的军士人数。

“......七十八,七十九。”谢不为的脚步顿住

了,因为已再无人影。

谢不为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此次出战六百军士,回来的竟不足百人。

另有军士来报,海盗折损近千,可却仍不能让谢不为好受。

孟聿秋领李刘二将到了谢不为面前,神情如覆寒霜。

谢不为回神看去,发现李刘二将虽完好回城,但身上却有多处刀伤剑伤还有火焚过的痕迹。

他的呼吸便有一滞,正欲呼唤军医为李刘二将治疗,却被李滨拱手出声打断。

李滨面色肃穆,血污犹在眉目之间。

“禀告谢将军,末将和刘校尉与海盗交战半日,发现他们竟并非一群乌合之众,乃有大将之才的人在后指挥,末将等虽两倍斩杀海盗,却仍未寻出破敌之法。”

而刘二石也紧接着拱手禀告,“属下有观他们来援之势,再有瞭兵情报,预估海盗之数不下于五千人。”

谢不为一怔,与孟聿秋相顾一眼,正欲开口,却又有城上军士来报。

“禀告孟相、谢将军,那些海盗稍有重振之后,竟开始在城下驻营,而我方箭矢告急,所余不足百支,还请孟相、谢将军决断。”

李滨与刘二石闻言皆目眦牙切,齐齐再次请战。

但孟聿秋却当即出口回绝,“敌众我寡,再不可正面迎战。”

李滨面露忧色,“可若不正面迎战,海盗再行挖掘之事,城墙恐将不守。”

孟聿秋负手于后,闻后久久不言。

谢不为知晓,如今城中只有九百军士,再经不起如今日一战。

而最重要的是,箭矢余剩不多,没有了箭矢掩护,出城迎战的军将也恐怕再难回城。

可海盗咄咄夺城之势却愈发猖獗。

他们定然知晓城中军士数目,也知晓此战之后城内弓矢武器折耗近殆,再加上粮草已不足三日,才会如此大胆就在城下驻营。

且若真如刘二石所估,海盗数目远在五千以上。

那么,他们甚至不需再挖壕沟通城焚烧,仅以一般土垒或是攀城之法,也能破城。

守城好似成了一场死局。

若不让李刘二将及众军士以血肉之躯阻挡海盗的汹汹来势,鄮县定是撑不到永嘉来援。

而在场众人也无人不清楚如今的局势。

就在李刘二将准备再行请战之时,沉默良久的孟聿秋却突然出言。

“敌知城中虚实,定有轻我之心,今夜若出其不意,惊而溃之,或有转势之机。”

李刘二将稍有一怔,旋即明白了孟聿秋的意思。

在如此悬殊的势力对比之下,海盗定然会以为自己已是胜券在握,就必然会有轻视。

如果他们能趁此机会杀其不备,便有希望暂时击退海盗,为鄮县多争取一些时日。

李滨率先开口,“末将愿往。”

而刘二石亦随之请往。

但孟聿秋却摆首,他刻意避开了谢不为的目光,独独望着李刘二将,“敌

寇也定然知晓城中唯有二将,若你们今夜守于城上,他们绝不会料想到奇兵的可能。”

谢不为即刻意识到了孟聿秋的打算,心头一坠,忙上前两步,握住了孟聿秋的手臂,眸中满是焦急,“怀君......”

孟聿秋言语一顿,反握住了谢不为的手,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今夜便由我率两百军士......”

“不行!”谢不为急忙打断了孟聿秋的话,“怀君,你不可以去!”

而李刘二将也很快请孟聿秋再行三思,“孟相乃城中砥柱,岂能有失?”

孟聿秋笑叹了一口气,目光落于谢不为的眉宇,又抬手抚了抚谢不为双眉之间的折痕。

“鹮郎,我虽是一介文臣,但河东孟氏却绝不是文弱士族,我父亲、祖父乃至先祖,代代为将,而我幼时亦随父亲习武。”

他看着谢不为眼中渐渐蓄出的水光,便更是缓声,“今夜不过突袭贼寇,乃是趁其不备,又有夜色及李将军和刘校尉的掩饰,不会有事的。”

谢不为紧紧抚住了孟聿秋的手,又将孟聿秋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眼眶中的泪已坠在了眼下。

“可,可贼寇还是会发现的,万一......万一他们反抗的时候伤了你,我该怎么办。”

孟聿秋另手抹去了谢不为眼角的泪,缄默了许久,才再缓缓出言。

但这次,却并非如往常一般对谢不为只有一味的哄慰,“鹮郎,你还记得你前几日与我的说,你做不到吗?你的志向,我的抱负,都绝非是安坐庙堂之上,而如今的局势,也不允许我们只安坐庙堂之上。”

“但是......”谢不为还想要阻拦孟聿秋。

可却被孟聿秋温柔地接过了话,“鹮郎,如果我真的因此受了伤,或是......你要记得,你是朝廷亲封的宁远将军,要担起守城之责。”

话顿,温润如玉的双眉随着弯起的唇角一动,“你也答应过我,不让自己忧思过重,也会按时吃饭吃药,好好养身体。”

言讫,面上笑意不改,可言语却愈发低沉,像是此时的秋雨落地无声,竟让谢不为一时也没有听清。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如此。”

谢不为看到了孟聿秋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心下便有一紧,正欲追问,却听得孟聿秋吩咐李刘二将,“今夜还请两位将军守在城门之上,另外,再传城中军民,安于其位,若无军令,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垂于身侧的手略有一动,再道:“若我不能再行督战之责,则城中军民需以宁远将军为首,若有违者,皆以军法处置。”

李刘二将相顾一眼,齐齐躬身拱手应下。

谢不为看着孟聿秋此时坚定的目光,不知为何,竟后知后觉全身已被冰冷的血雨腥风浸透。

他浑身僵冷,双唇甚至也不能颤动。

等他再缓过来神,却发现连绵三日的雨竟不知在何时停歇了。

深灰色的天明朗了些许,可天上的

白日却是惨淡的。

恍惚间,那白日周围的圈圈光晕在谢不为眼中,竟晃成了血红色,就像一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在怒视着地上人们的厮杀。

而再晃眼,视线已被黑沉的夜色剪短,月亮也被掩于层层乌云之后。

天地已是一片昏黑。

谢不为望着身穿冰凉铠甲,坐在黑马之上的孟聿秋。

眼中的身影是不同于以往的英姿勃发,是契合世人想象中的英勇将军,仿佛只要他在这里,再凶险的战场也不过如履平地。

可谢不为此时心下却是无限的惶恐。

他死死地牵住了孟聿秋的手,仰首不肯错眼,一声一声地轻唤着,“怀君,怀君......”

城门前的军士已准备妥当,只待孟聿秋一声令下,就会大开城门,奇军出袭。

孟聿秋却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他躬下身来,缓缓拂过了谢不为的鬓角,温热的气息也吹动了谢不为耳畔的碎发。

“鹮郎,等我凯旋。”

语落,便抽回了手,再扬马鞭,骏马长嘶。

“众军——随我出袭。”

城门在顷刻之间洞开,黑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掠过了深秋夜里的寒凉。

如此,便又像一支冷峭的箭,直击敌人的心脏。

谢不为在愣神过后,当即快步登上了城墙,沿着凹凸不平的雉堞小跑着奔向了最近城外的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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