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每每在窗前坐下,望着外头的风光,便觉得手里应当捧着一卷书……不读书又能做些甚么呢?多读些总是好的。”
乔时为受教,这是他身为男子不会想到的答案。
若问他为何读书,他如何回答——试一试科举?探一探深浅?兴趣使然?
没有烙上时代印子的答案,都不够深刻。
……
母亲将霜枝表姐领回乔家,不单纯是让她住一阵。
当乔时为见到母亲出门走动时,总是带上白霜枝,他便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
马车轱辘滚滚向前,青石砖上的两道辙深深凹陷。
岁岁年年,不知多少辆马车从这驶过,才磨出了这样深的痕迹,框住车轱辘滚滚向前。
稳稳当当。
马车里,白其真握着侄女的手,苦口婆心道:“枝儿,你别嫌姑母俗气,姑母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想不落于俗……后来年纪长了,看得多了,才晓得谁过日子不倚门傍户的?俗世俗规自有它的道理。”
这几日走动的,都是白其真选过的清正人家。
她教导道:“入门三相其家,你随我出去走动,多看她们的谈吐家风……家风正的,养出来的小子大抵也不会差,家风差的,那小子再是个人才,也会被家里拖着半截身,咱要仔细打量着。”
“枝儿明白姑母的用心,打小姑母便如亲娘般疼我……”白霜枝脸皮浅,不善与生人打交道,几趟下来,颇有些疲惫,她道,“只是我打量别人,别人何尝不在打量我,打量我的家境呢?”
想起自己那混账哥哥,白其真叹气,只能安慰道:“缘分未到罢了。”
……
眨眼半个月过去,白霜枝该回白家了。
回去这日,白霜枝一一与乔家人道别,道:“亲家奶奶庙里替我求的珠子,大胆妹妹给我采的果子,吴嬷嬷蒸的枣糕,弟弟们送的书帖,我都带上了……”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回回都这般。
实际上,两家相距不过十余里路。
白其真送侄女出门,问道:“当真不再多留几日?好歹把山儿昨借回来的那本书看完。”
白霜枝低着头,细声道:“小姑,都是一个檐下躲雨的,侄女不能单想着自己。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三邻四舍七嘴八舌,又该说家里的闲话了……后娘难当,母亲平日里待我很好,不该因为我遭人指点。”
白其真欣慰又心疼:“好孩子,委屈你了。”
“有姑姑疼我,不委屈。”
……
……
秋风一吹寒意来。
正巧今年的布料和棉货发下来,乔仲常带回家,白其真和乔姝燕这几日忙着给几个孩子赶制新冬衣。
做完课业的乔时为,没来得及跑出门的乔大胆,齐齐坐在小凳子上,手里牵着线,成了活动的牵线桩。
这些布料是父亲俸禄的一部分。
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乔时为基本搞清楚父亲一年俸禄几许。身为朝廷命官,父亲俸禄有三——
其一,本俸和禄粟。父亲官任九品承节郎,每月可领到四千钱和十石粮食,米麦各半,每年春、冬绢各三匹,另给衣钱两千。
这部分钱粮并不算多,但要晓得它是看名头支给,但凡挂了这官名,甭管有无差遣、是否真做事,它是照发不误的。
其二,添支钱,发的是差遣的钱。乔仲常是有实职的,担负封丘县巡检之职,每月可领到一万五千钱。
有些官员只得了官品,手上没有差遣,月俸自然就少。
其三,公使钱。封丘县地方不大,公库紧张,但每年多说少说也能有三五千钱,聊胜于无。
此外,吃饭有餐钱,父亲每月一千的餐钱,只消不是日日请酒,等闲是够他花了。
职责所需,父亲时常驻外办公,衙门则会发放驿券、仓券、馆券,可抵驻外期间吃住乃至牲口草料的花销。
其四,“福”字左从“衣”,右从“田”,民间常道“有田方为福”。
父亲未入官前,家中本就购有田产,入官后,又增了三倾职田。九品官职可免十顷田税,因而田庄亦可创收不少。
这般看来,且不论这铺子那门面的产业,单靠父亲一人的俸禄,足以养活一大家子。
一针一线密密缝,手头忙着针线,嘴上还闲着,白其真与乔姝燕闲叙。
“对了。”白其真忽而问道,“姝燕,你南城那两间铺子,哪间收成好一些?”
“怎了,嫂子近来手头紧?我柜里还有些现钱没用处。”
白其真摇头,解释道:“他们兄弟仨上了学堂,我闲了许多,便想着打理打理自己的两间铺子,往年租着倒是省心,却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