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面颊边,触碰到仿佛没有生息的凉意,叫他不由心悸。
内心的恨意与惧怕反复焦灼着他,让他倍感煎熬,时时刻刻生出来的那些阴暗心绪,须得竭力克制,才能勉强压下。
在乌见浒面前说的“有何可怕”、“人各有命”都是假的,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尝到害怕的滋味,害怕面前这个人消失,害怕到最后他又是一无所有。
他敛下眼出神片刻,俯身下去,贴至昏迷中人的颈边,久久不动。
辰时,天音阁举行十年一度的开阁讲学大典,容兆这个宗主初继任,不能不到场。
他去得稍晚,又因下了雨,便由人撑着伞,步行走上阁前那一段山道。
雨雾朦胧里,前方驿亭中有人声传来,是两个来听学迟到了的弟子,被赶下来没让进天音阁,正愤愤不平地抱怨。
“宗主不也还没来,他都能迟到,我们为什么不能?到早了不也是在那里干等他,这规矩还就只针对我们了。”
“宗主有段时间没在人前露脸了吧,据说日日夜夜在紫霄殿守着那位,哪还有心思操心宗门之事。算了,今日算我两时运不济。”
容兆停住脚步,身后众侍从妖仆便也停下。
他微微抬眸,透过纸伞在眼前落下的雨帘看向山间云雾,潮湿黏腻,在雨中蒸腾着难以消解的暑热,实在叫人厌烦。
那两名弟子的说话声仍在断续传来——
“可惜当日九霄天山顶上发生的事,你我无缘得见,听闻宗主可是当众虐杀了七曜宗的裘宗主,就为了给那位报仇,手段狠辣,真真与从前判若两人。”
“宗主是因那半妖鬼迷心窍了吧,你说那半妖伤得那般重,当日被杀戮之力打中,又被混沌之气灌体,怎就没有爆体而亡呢?”
“还不是因为杀戮之力先击碎了丹田,爆体先爆丹,丹田碎了反叫他逃过一劫,可惜了。”
“就是,可惜了,那半妖,我看才真正是死不足惜。”
容兆下颌微微一扬,他身后侍从上前去。
那两弟子一回身,看到就站在不远处的容兆,当即吓得腿软,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容兆迈步上去,连余光都未给他们,只留下句:“料理了。”
天音阁内,众长老率弟子已在此等候多时。
平日里除了宗主长老无人能踏入的禁地,只在每十年的这一日开放一层大殿,允一千名拿到听学资格的弟子进入。
本该由容兆这位宗主主讲,他却姗姗来迟。
众长老们面有不快,为首的戚长老问他:“宗主方才在路上又处置了两名弟子?”
消息倒是传得快,容兆随意说道:“毫无感恩心,乱嚼舌根之人,料理了也便料理了。”
戚长老提醒道:“按着宗门戒律,本不该……”
“你在教我做事?”容兆平静问他。
对方一噎,竟是语塞。
自九霄天山回来后,容兆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心思难测,委实叫身边人如履薄冰。
他们纵有满腔怨气,在面对容兆时,又底气不足,最终只能低头。
“……我也只是觉得,驭下太严苛了,难免引来诸多非议。”对方解释道。
容兆全无兴致多言,示意人:“开始。”
戚长老面色难堪,容兆再不理他,上去了授学台。
他只讲了半个时辰剑道,虽如此,已足够叫一众弟子受益匪浅。
将位置让给其他长老,他没有离开,独自一人上了楼。
楼下的声响远去,在这静谧的一方世界里,只余落雨声。
第三次入这里,依旧是海底捞针一般的寻找,期望能从那成百上千万册的典籍里,寻得一星半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