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物,只要是他所熟悉的,都会让他反反复复记起自己儿时在木家经历的那些轻视和冷落,会记起木家灭门的那一夜大火。
他被换上木意远的衣衫,被人哄骗着,扔在逃亡的路上,之后便被宫人捉住,被看见那双不同常人的异瞳。
也会记起那么多年在陈王脚边苟活,好不容易到了亲手了结对方的那一日,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将他从赴死的路上拉回来,将他推回这场尚未结束的闹剧里。
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双眼,还有家。
都已经没有了。
木朝生环抱着自己蜷缩在榻上,声音闷闷响起来,说:“我什么都没有了。”
只余贱命一条,他还想活。
“要走么?”林回坐在案前擦拭佩剑,他脸色平静,大晟这些错综复杂的往事和争端与他全然无关,不过看着木朝生的模样会想起林若离,于是多了许多耐心。
季萧未本便想让他将木朝生带走,如今见他起了去意,便顺口道:“季萧未给了许多银钱,你林叔叔如今还是能养活你的,回宁城避避风头,游山玩水一段时日如何?”
他说得起劲,又道季萧未体内之毒迟早要彻底打破平衡彻底爆发,到那时身体崩溃,只怕命不久矣。
木朝生想留在外游玩,又或是回到晏城等着季萧未与吴家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他都能作陪。
木朝生不想听他说起季萧未要死这件事,也不愿去想。
他目盲,从未见过对方的模样,除却时常听到他咳嗽的声音和身上偶尔缠绕的药气,根本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只当对方身强力壮,只有林回提起时,才又后知后觉将这样的可能性拿出来想一想。
胸口又闷又疼,心口也是疼的,木朝生喘了两口气,道:“别说了。”
“好吧,”林回从善如流,当真不再提这件事,转了话题道,“从前若离也是个痴子,为等我回家同他过生辰宴,竟干坐了整整两日,不吃不喝。”
“有时候等得太久,大约真的会很累,他是擅医之人,可惜医者不自医,没办法救他自己。”
于是就这么无药可救地等下去,等一个不爱他的人回家。
木朝生稍稍抬起了脑袋,本想问点什么,又听林回说:“这天气当真冷得厉害,季萧未辛辛苦苦下井里打捞你,又着了风寒,居然到今日还没好全。”
木朝生脑袋上无形的耳朵抖了抖,没吭气。
“前几日除夕,原本听闻宫中要摆宴,还想着见识一番大晟的国力,不曾想季萧未几日忙于照顾你,宫中乱成一团,都将除夕宴给忘了。”
木朝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可惜脑子笨,想不通。
他傻愣愣,眨眨眼,半晌“哦”了一声,干巴巴道:“我也……许多年不曾过除夕。”
好似每年这段时日陈王都会兴奋不少,变本加厉欺辱他,有时候受伤严重些,几乎都在床榻上养伤,也从不将除夕看得太重。
林回叹道:“可惜,季萧未那闷葫芦原本自己闷头准备庆宴,想着带你见见世面,只能等明年再议。”
话至此他竟又叹了一声:“哎,往后指不定也没这个机会了。”
木朝生:“……”
为何三句离不开那个季萧未,总是提他。
木朝生屈指蹭蹭面颊,憋了半晌又“哦”了一声,想将这个话题转移开,道:“季萧未当初可有说让我离开晏城到何时?”
“没问,”林回知道他铁了心要走,也没再劝,起了身道,“若要走,我现下便去问一问他,你留在殿中莫要随意走动。”
木朝生点点头。
人一走,殿中又冷清下来,木朝生在榻上缩了一会儿,总是想着季萧未,挥之不去,让他心中隐隐焦躁。
于是便下了榻穿了鞋,方起了身,忽然听到殿外传来脚步声,匆忙虚浮,似乎并非是林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