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奋力的将头抬得高了些,坐得直了些,想就此感受一些阳光,叫自己规矩一点儿。
皇帝见她一会儿动动身子,一会儿扭扭脖子,喉结滚动一下:“怎么,不舒服?”
这般说着,他不禁垂眸,朝她看了一眼。
她皙白的脸颊泛着粉红,粉嘟嘟的唇瓣微张着,彩绣披帛上那些鸟儿贴在她挺俏胸脯上,上下起伏像活了过来。
后颈的伤口叫衣领遮挡着,皇帝并未瞧见,反倒是瞧见小娘子耳垂后一块绯红痕迹。
他先是不明所以,只以为是那日烟火下漏了的伤,怎知一见乐嫣那副支支吾吾捂着脖子不肯松手,顿时也明白过来。
只一眼,就叫他神伤的厉害。
皇帝略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心情,叫自己忘了一切,只是以一种极为寻常的长辈口吻问她:“自你母亲去世后,便与朕生分了?”
一听皇帝这话,反倒叫乐嫣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战战兢兢的过分了。
阿舅待自己一如幼时罢了,若是自己再端着、敬着太过了,总叫人伤心败兴了去。
乐嫣仔细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是如何与皇帝相处的?
真是奇怪,明明小时候她与这个舅舅相处的自然融洽,如今是怎么了……与他独处时,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就想着感觉跑开。
单纯的乐嫣只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与小时候不一样了。
“不,陛下多虑了,妾不是生分……”
皇帝闻言便颔首笑道:“不是便好,闲来无事也该时常入宫去逛逛。”
他是天子,总不会温和过了头。话里话外时常透出叫乐嫣无法拒绝的语气态度。
乐嫣像是被赶鸭子上架,只能唔了声。
她是知晓自己这个舅舅的。
常年征战在外,许多事儿浑不在意倒也正常。
许是在他眼中,哪怕她在世年纪大了,哪怕是成婚了有了孩子了,在他们眼里自己还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乐嫣这般想着,心里的怪异渐渐消散,她甚至察觉出许久没得到的温暖来。
自从母亲去后,她再没感受过这等温暖。
就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一个绳索。
这时她根本无暇顾及,这颗绳索究竟是岸上何人投放下来的。
“朕记得,鸾鸾幼时常住宫里,是住在祖母的春熙宫?昨儿宫人打扫,还在老太后床底寻到你小时候玩的弹珠来。”
皇帝本意是说些过往,惹得她想要回宫瞧瞧,这般最好。
可说到最后,竟察觉乐嫣通红的眼眶。
她好似格外好哭,这点与她小时候一般,动不动就要落泪。
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往的鸾鸾,哭声震天撼地,他其实挺厌烦那小孩儿哭的,以往见到她又哭,都要绕着道走。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只是在那里静静蹙着眉,鼻尖通红,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叫皇帝的心都跟着抽疼起来。
他甚至对自己起了恼怒来。
旁的不提,提这等惹她伤心的事做甚么。
人死不能复生。
谁都好,死了便是去了另一处。
他们活着的人,千万莫要浪费光阴才好。
“那弹珠可丢了?”
小娘子睫毛上沾了泪水,亮晶晶的,尤是不知,只这般蒲扇蒲扇两下,瞧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
皇帝一语不发的看着她脸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丢。”
他低声道:“你何时入宫,便叫尚宝德领着你去拿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