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陈太后不是担忧旁的,只怕是忧心自己娘家那几个在兵部任职的兄弟。
国舅这两年做的蠢事儿不少,去年圣上便发了话,看在是母家娘舅的份上饶了一次,再有下回只怕玉皇大帝来了也不顶用。
只是这确是太后高看国舅了,国舅还没那个能耐动到军饷上头。
“若是太后担忧,不妨宣国舅入宫一问。”
陈太后止不住唇角一勾,讥讽道:“罢了罢了,若是此时宣,只怕更叫当今心中生疑。他自小就是满心权柄,眼里容不得一丝亲情。”
太后这个生母能说皇帝几句,容寿一介阉人如何敢接话,只将头垂的更低:“当今是圣人君主,圣功煊赫,前些年今上满心操劳,如今四处安稳,今上回朝自是躬身孝敬太后,您乃是今上生母,怎还有旁的亲缘能越过您去……”
陈太后听了这话,面色好转了许多,甚至对那大半载未见的儿子也生出惦念来。
这惦念一起,便开始唉声叹气。
“哀家可不要他的孝敬,只盼着他能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多大把年纪的人了,什么事能大过子孙之事?成日想着打打杀杀,纵然能打下这片九州天下,没有后嗣,若有个万一,岂非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人?他如今到哪儿了?若是出了营,第一件事儿就将皇帝请过来!”
第15章 相思
朱红宫墙外柳垂金线,翠色欲流。
天子御撵停至太液池清德殿前时,正是天边霞光似锦的时候。
朔风袭来,扬起金丝帘,一袭满绣盘龙的乌舄踏下御撵金阶。
两排内侍早早恭候在清德殿前,内侍宫人乌泱泱的跪满一大片,口呼万岁。皆是垂手凝望着身前白玉地砖,半点不敢抬头直视龙颜。
皇帝负手而立,身量高大,背脊高挺笔直,巍峨如山,端的是金昭玉萃叫人万不敢直视的天家威仪。
晌午的日头倾洒在廊庑殿台之上,小黄门们在长阶前站定,毕恭毕敬为当今朝前引路。
“太后娘娘得知陛下今日前来,特意吩咐后厨备了酒水,只命奴婢等人在此恭迎圣上。”
皇帝步履闲雅迈过丹陛,行至正殿。
只见殿中排窗大敞,灿烂艳阳射入,一鎏金狻猊兽首香炉吞云吐雾,香烟袅袅,氲满乾坤。
金漆象牙宝座上,当今太后正眯着眼细细打量着他。
皇帝行至宝塌前,朝着陈太后揖手。
“儿子恭请母后圣安。”
太后许久没见这个儿子,自是高兴不已,见皇帝比亲征前略瘦一圈,脸上一圈青色胡茬好似长戟。
不免心中暗叹一声。
这儿子战场上打打杀杀久了,俊美眉眼俨然已经被凌厉杀气罩过,举手投足间便叫人想要退避三舍。
太后本想好好与儿子诉说一番母子离别之情,奈何天家无血亲,皇帝生来反骨,中间又隔着十几二十年冷薄的感情。
如今外人瞧着母慈子孝,可他们彼此都知晓这份母子情有多微妙。
哪里是说演就能演的出来的。
陈太后好半晌才强迫着自己流泪唤一声儿啊,再说些叫他感激涕零的话。
可这儿子却不是个细腻之人,皇帝并没瞧见太后眼中好不容易挤出的泪水。
太后那头眼泪还没落下,皇帝已经自己去寻了矮踏坐下。他招内侍来,给他捧茶递水。
殿外闷热,皇帝正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路走来额角染了些薄汗,便接过宫人呈上来的湿帕擦拭。
太后那边翘首等了皇帝半晌,仍不见他擦完抬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