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到大也不知听了多少次。
最初是哀哭他那早早离世的父亲,后又哀哭起郑家来……卢恒以前听到还会情绪起伏,到如今不见一丝波动。盖因他知晓,母亲只是以这般慈爱柔软的话,达到自己目的罢了。
可他终归听不得母亲的哭诉,只能安慰起来:“这些年朝中屡有前朝余孽身影,十几家涉入其中都逃脱不得,他们皆是朝廷重臣。可舅父不在朝为官,郑家也早已败落,如何能是什么通敌卖国的余孽?此事看郑家在舅父故去后未被下定罪便可知,想来舅父之事也算是人死债消,绝计牵连不到玉珠头上。”
卢家这些年败落,又远离朝廷,许多传闻他也是耗费许多功夫才探出。
郑夫人想来也听明白了,面上安稳了几分,这才拿着帕子拭去面上泪痕,道:“既不是逆臣,你舅父这些年战战兢兢,为何还有此飞来横祸……”
卢恒嘴角牵扯出嘲讽,“两姓家奴,岂得善终。”
郑玉珠闻言面色煞白,无助落泪。郑夫人则是气急,呵斥卢恒:“那是你舅父!你怎可说此等大逆不道之话!”
卢恒以掌掩面,忽地笑一声:“我又何尝是在骂舅父。我卢家本就是降臣,与郑家又有何异?降臣么,总是这般的……”
卢恒心知,这非是谁的错。
盖只因母亲的话,生不逢时罢了。
只不过郑夫人自来有自己的偏执,并不愿意听这些,她只将一切的过错迁怒到旁人身上。
卢恒有些为难,劝说自己母亲:“母亲莫要为此事迁怒乐氏,长公主离世几载,她从不懂外边的事儿,朝廷决断之事与她何干……”
郑夫人一听,嗓音刹时拔高几度,连方才的哭腔也不复存在,只神情讥讽道:“乐氏无辜!你瞧瞧你走的这些时日,我可是要将她当一尊菩萨供着,哪家的儿媳像她那般金贵的?打不得骂不得的……她乐氏无辜,她若无辜我可怜的珠儿岂非更无辜!”
郑玉珠原只在一旁安静听着,见母子二人又要争吵,便连忙膝行上前,跪在郑夫人身边劝住她,“姑母,不要说了。乐氏如今是阿兄的妻子,你不能为了我的境地,叫二兄二嫂失去夫妻情分,玉珠能得姑母二哥不嫌弃收留已是感激涕零,若是闹得府上不睦,玉珠才是死有余辜!”
岂料她这句更引来郑夫人泼天怒火,她狠狠剜了这个儿子一眼,更觉得亏欠郑玉珠,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字句:“你怜惜她,你也不怜惜怜惜你这可怜的表妹,不怜惜怜惜辛苦养你长大的母亲!当年若非她母亲以权压人,当年若非她乐氏蛮横……”
时隔多年,卢恒一时陷入过往的海市蜃楼里。
他喉结微动,许久都挣扎不出,终于忍不住抬眸朝郑玉珠看去,却恰巧郑玉珠抬眸,落入她那双含着泪的杏眸里。
母亲的话响彻在耳畔。
“你欠着玉珠的!乐氏欠着玉珠的!”
第3章 夺爱
夜风拂窗,月落梧桐枝上。
乐嫣沐浴过后,往内室里点了一盏纱灯,坐在窗边慢慢瞧着窗外风景。
灯火葳蕤间,她等卢恒等的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什么时候察觉身后气息,她回眸望去,只见卢恒不知何时到的,竟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他清瘦挺拔的身影立在藕色合花帐旁,风姿磊落,在灯火葳蕤中,正眉眼深沉的看着她。
他的五官生的挺俊而温和,柔和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型。眉下眼眸是一双浓的化不开的墨,往何处一站,总能将满庭风采都压下去。
卢恒总是神情平静而温和,眼含笑意的容纳着旁人的一切脾气,也只是将他惹得急了,才会挨他骂几句。
乐嫣再没见到过比卢恒气度更出众的男子。
屋内总有些静悄悄的温热,夫妻二人半年未见,一切仿佛隔了什么,又仿佛都没有改变。
乐嫣打量他时,卢恒已绕室走来,他的身姿冷硬修长,俯身朝她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