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狩猎正在进行。
很久之前,有熊出没的村落中,老人会告诫晚间从树林中打猎回来的年轻人:小心向你招手的人。
曾经两个人相约进树林打猎,他们在追捕猎物时分开,其中一人远远看见有人在树林深处向他招手,以为是同伴,便顺着手举起的地方前进。
直到走到近处,他才发现,向他招手的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熊。
在黑暗中,它的轮廓与人一模一样。
熊这种生物是极其狡诈的,它不仅会模仿人类挥手,还学会了敲门。
叩叩,模仿人类叩门的动静。夜晚有人敲门,人类潜意识将它当作临时有事求助的同伴,不设防地拉开门栓。
伪装是高超的狩猎技巧,灵活逃窜的猎物并不容易捕获,但倘若其将你认作同类,便会无知地自己站上陷阱。
浅浅的柑橘香气无害又甜蜜。
空气中不止一种香水的气味混在一起,橘类水果的香气不是最芬芳的,却一定是人本能最渴望的。
黑暗的、闷热的、眩晕的密闭环境中,唯有它在人胸腔浇淋清醒的冰凉。
这场游戏不公平的地方在于,猎物们50%的概率遇见恋人50%的概率撞进枪口,但对于猎人而言,他100%能杀到人。
柑橘的香气在浮动,是哪只猎物在人群中窜逃呢?
逃吧,逃吧,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他的主场。
通往花园的小门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仓惶的可怜猎物并不知道,他只要随手按下一个按钮,通往生路的小门就会被锁死,舞厅彻底沦为他的屠宰场。
他没有这么做,纯粹是因为让他最渴望的两只猎物不在小门的方向。
啊,对了,那是两个侦探,很有道德感的善良的人,多么值得尊敬。
“希望来年还有人在你们的坟头感念恩德。”他虚伪地擦了擦眼睛。
擦完鳄鱼的眼泪,他大步流星地梭巡,鼻子在空气中不断耸动。
虽然这里是他的主场,但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再耽误下去,他一手策划的戏剧被搞砸了可不行。
【您预定的烟火表演将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开始。】
已读的短信静静躺在手机收件箱中,公馆内的信息屏蔽仪仍在运作,这条短信被阅览的时间是舞会开始前。
【“帮你试探TA的心意,你究竟爱不爱我?”活动开放报名!与恋人一起经受传说的考验,在漫天烟火中获得幸福!】
【舞会流程的最后一项,鄙人为相爱的恋人们准备了一场午夜烟火表演,希望两位侦探也能享受这愉快的一天。】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十二点有一场焰火表演。
公馆外的花园是最佳露天观赏席。
与恋人牵着手逃离黑暗的舞厅,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感到劫后余生的刹那,人们将看见漫天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仿佛恭喜
他们:所有的考验都已结束,在烟火下亲吻你的爱人吧,这将是你们永生难忘的一天。()
当雀跃又欢呼的声音在花园响起,当逃出舞厅的人们仰头忘我地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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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会知道,两个保护过他们的人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中。
一声声的烟火炸响,掩盖了刺刀捅进身体的噗噗声,掩盖了痛苦凄厉的惨叫声。
一墙之隔,有人无知地欢呼,有人清醒地惨死。
多么戏剧化的情节!不枉他准备了三年!
男人遏制住激动到发抖的手臂,他握刀的手很稳很稳。
柑橘的气味距离逃生的小门越来越远了。
看来侦探已经知道他的意图,决定要用自己的命为其他人让开一条逃生路。
正合他意。
他不介意更多人跑出去,越多人欣赏他精心准备的烟火越好,他要独自一人慢慢的、好好的享受两个猎物。
空气中的气味渐渐从斑驳变得简单,其他香味随着主人的离开逐渐淡化,到最后,只剩下清甜的柑橘。
仿佛一个信号,仓惶的脚步声回荡在舞厅,有人正朝着小门的方向奋力奔跑!
侦探可不是傻子,人质已经全部逃离,他们也要逃命去了。
“呵。”持刀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他的手探入衣兜,按下操控器上的按钮。
滴——哐!
通往外界唯一的小门轰然关闭,自上而下落地的铁门牢牢镶嵌在地。
至于宾客们入场的偏门,早在舞会开始前就被他从门外反锁,用粗粗的铁链栓死。
男人掏出遥控器看了看,又放回兜里,特意露出一个边角。
侦探嘛,很聪明的,看到遥控器便能猜到是它关上了门,为了逃命,指不定拼着挨上两刀也要从他手上抢到。
男人嘴角爬上恶劣的笑容。
可惜咯,这玩意用一次就废了,没有能打开那扇门的遥控器,它是定时的——三个小时后,落下的闸门自动伸缩回天花板。
侦探拼命地努力,以为自己夺回了希望,却发现即使把按钮踩烂,希望的门扉也不会为他们开启。
一秒内天堂反转成地狱的滋味,不知是何等美味,他迫不及待想品味。
小门封闭的瞬间,脚步声戛然而止。
仿佛猎物读懂了猎人残忍血腥的潜台词,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意图靠黑暗躲过袭来的刀锋。
可惜,男人狞笑,即使藏得住脚步声也藏不住气味,他已经闻到了!近在咫尺!
雪白的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亮光,男人手起刀落,几秒内连刺二十多刀,笑容扭曲疯狂。
他刺了一空,柑橘的气味在前面窜逃,脚步出乎意料的快。
“有点本事。”男人舔了舔刀口,他双脚蓄力,如豹子般朝气味最浓郁的方向猛扑过去,抬手便是一刀。
有什么被斩断了。
柑橘的气味浓郁到仿佛瞬间超级加倍,男
() 人持刀的手黏黏的,像沾了油一样。
“什么东西?”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亮起,照亮他满手鲜红的血。
得手了?
等等,这血为什么一股柑橘味?
男人的短发渐渐变长,他不自觉地用了异能,翻转了自己的性别。
他,现在是她了,她把手掌凑到脸前,舔了舔手上的“血”。
血——这他妈是血?!
她疯了一样趴在地上,在一地碎片中找到了被刀拦腰砍断的竖状小瓶子。
那是一只唇釉。
柑橘味。
“这扇门还会打开吗?”
“要等三个小时,它不是遥控操纵,是定时启动。”
“哇,他心思还挺缜密呢。”
“是啊,难为他费心了。”
我和江户川乱步站在花园中一丛月季边闲谈,夜晚的风吹散了柑橘的气味,带来馥郁的花香。
我拿出手机,删除一段录入脚步声的音频。
“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深深叹息,“我的唇釉恐怕已经舍身取义了。”
很贵的!
早知今日,当初该在委托费里加上这一笔。
“之后再送你一只。”江户川乱步揉了揉我的脑袋,下意识抿了抿唇。
名侦探努力克制过了,可唇上的釉蜜还是不知不觉被他卷入舌尖,留下晶亮的水痕。
“贪吃鬼。”我取笑他,指尖点在唇角边,“你瞧,我怎么就能忍住?”
“栗子又不是第一次涂。”江户川乱步郁闷地说,明亮的绿眸黏在我的唇瓣上。
让他心甘情愿认个输可真难。我视线上抬,望向漆黑的夜空。
一点星芒抛上天空,火树银花如泼墨般洒向夜幕,一簇簇炸开。
十二点的烟火如约而至。
已经跑过半个花园的年轻恋人们不由得驻足,仰头欣赏夜幕上的光影。
密闭的舞厅中传来发泄般的不甘怒骂,被烟火炸响的声音悉数掩盖。
凶手费心思准备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场,他没有白费心思,起码他本人结结实实验证了他努力的结果。
至于人会不会怄死在舞厅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门是他关的,烟花是他预定的,我们只是发挥了客随主便的良好风格而已。
顺便还帮被困在密室里出不来的委托人叫了警察,多贴心呐。
他进局子之前非把尾款给我们结了不可。
“出来才发现舞厅里怪闷人的。”
我嗅了口自然的花香,淡淡的草腥味混在花香中,比精心萃取的香露更添一份自然的野性。
夜风拂面,花香宜人,天空中盛大的烟火秀和我俊美的男朋友。
怎么不算一次成功的约会呢?
我超开心的!
“乱步先生,你看你看,那朵橘红色的烟火
好大。”我眼睛一亮。
红色紫色的烟火看得我目不暇接,眼眸倒影五彩斑斓的光影。
我从前就很喜欢烟火大会,那时陪着我的只有土匪,黑鸟站在我肩膀上听我叽叽喳喳地点评烟花,亲昵地蹭蹭我的脸颊。
烟花在小鸟心中是空中的爆炸,刺眼的光亮与轰鸣超出了鸟类的欣赏范畴,但土匪从来不扫主人的兴。
或许烟火还是更适合和人一起看。
绚烂的光影倒映在清澈的瞳孔中央,此刻同一场风景你我共赏。
我的手揪住江户川乱步的西装袖子,在声声炸裂的烟火声中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一会儿说橘红色的好看,一会儿说喜欢金色的那朵,勾在他袖子上的手晃啊晃,兴奋得像春游的小学生。
因为太过兴奋,周围声音又大,我没注意到乱步先生的目光。
他侧头看向我,偶尔嗯一声应和我兴奋的话语,注意力始终未曾移向天空。
烟花秀渐渐从争先恐后的绽放转为舒缓的展示,小朵的烟火依次在夜幕中绽放自己精巧的美丽。
耳畔的轰鸣不再吵闹,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是我在说话。
“我是不是太兴奋了?本来烟花就吵。”我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没有。”江户川乱步笑了笑,“很可爱。”
我在他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烟火下的脸蛋像一只彩色的花猫。
难怪他不看烟火光看我,什么可爱,分明是搞怪。
我不满地嘟了嘟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