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安宁。弯月拨开云层,有光千里迢迢而下,给流水笼上一层轻薄银纱。池畔花草间流萤扑飞,荀锦尧引娄念从鹅卵小道绕过,穿过庭院,驻足在门户廊前。
这时的荀锦尧不多犹豫,誓要当一个无情的公事公办领路人,舍去友人间无需见外的行礼一环,让开身前道路:“青竹园日日有弟子打扫熏香,环境幽静,算得怡人。你在此凑合住一晚,若有其他需求,明日再差人添。”
青竹园……娄念内心默念这个名称,打量打量周遭景致。
院内和庭院拱门以外均种植青翠碧竹,无怪此处名唤青竹园。
他正暗自琢磨着,余光瞥见荀锦尧转身欲行,不作声笑一下,眼疾手快,抬手攥上荀锦尧手腕,几分幽怨道:“阿尧做什么走这样急?”
荀锦尧脚步一顿,未回身:“……时候不早,你尽快休息罢。”
“我也想啊。”娄念有点苦恼地道,“但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嗯……小小的事情~”
荀锦尧无奈,拂开他手,终是回了身看他:“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娄念似是歉意,温顺地放落了眼睫毛,小声道:“我的药……阿尧不管了吗?”
“……嗯?”荀锦尧一怔。
是哦,他忘了还有这茬子事。
——
在荀锦尧二人未出魔界之前,孟薇雪将上官影配置的新药全部交给了荀锦尧,附加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定要照看好那麻烦透顶的死小鬼。
当时,荀锦尧瞟着娄念郁闷憋屈的小表情,是真的没有办法。
孟薇雪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得清楚,究其根本,无非是拐着弯子指责娄某人不懂事儿,就算拿着药,也得走半途故意丢了。
实话实说,荀锦尧也不知世上怎会有情愿忍痛挨伤,也不愿好好喝药的奇怪生物。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面对孟薇雪的交代,他当然是点点头一条条认了。
而现在,所有药都在他那儿存着,他总不能不管事,自是要天天盯着娄念喝药的。
——
当荀锦尧带着煎好的药重回娄念屋内时,娄念正翻看着洒扫弟子留下的闲书。一页一页地,他看得甚是津津有味,连荀锦尧到来,他都未抬头打过招呼。
荀锦尧走近几步,注意力不经意放在娄念轻轻磨蹭着驭艳微书页的手指。
视线一顿,荀锦尧仔细回想一下,印象里从未见娄念用过正规武器。记忆里的娄念多是纵着苍焰就敢跟人厮杀搏斗,很偶尔的,才会捡个被旁人看做破烂的小石头子、树枝、酒盏之类的东西跟别人武器对着拼。
这种看似搞笑无礼的行为,可能该被称作强者的自信。
因而,寻常修道者手上常生的茧子,在娄念那里自是丁点都见不着。外人见了他的手,只会当他是娇生贵养的富家公子,两手不沾阳春水,才养得出这样一双白净的手,在柔暖烛光映照下温润如玉砌。
直到荀锦尧将药碗放上桌,娄念才将闲书倒扣在一旁:“你们清风宗的弟子,平日都看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他问得兴致盎然,红眸中波光流转,似玉石生辉。荀锦尧本想哄他赶紧把药喝了了事,与这样一双眼眸对视那一瞬,荀锦尧将要出口的话语终是无声咽回——没办法,他受不住这样一双眼,不自禁就难以拒绝答复了。
可现在是大半夜,他着实不想在这时候显得自己是来刻意找人聊天,遂低了低头,没事找事地拿小勺搅了搅碗中不算烫的汤药:“寻常的闲书罢了,在城内小地摊就买得到,并非清风宗弟子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