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枢猜他的喜好向来猜的很准。
谢枢唇边带了点笑意,又看萧芜悬着筷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仙门的规矩严苛,一道菜不能吃三口,即使是没辟谷的童子,也不该贪多贪足,沉溺口腹之欲,必须克制欲望,才能使得道心澄明。
谢枢:“吃吧,这里又没别人,我特意为你点的,喜欢干嘛不吃?”
萧芜抿了抿唇珠,恍然间想:“是了。”
他不在上陵宗了,没有师傅规训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只有谢春山,谢春山什么没见过,不能动那几天他像盘子一样给谢春山搬来抱去,身上出汗也是谢春山拭过的,多下两口筷子,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当真卸了身上的清规戒律,继续对着鱼下筷子。
谢枢在一旁看他吃饭。
他难得开了瓶魔宫新酿的桃花酿,这酒气味甘甜,余韵悠长,喝得人醺醺然,便一口一口,看着萧芜一筷子一筷子,将鱼挑干净了。
萧芜不常主动和药师说话,但这回他搁了筷,难道抬眼,顿了许久,才问:“药师……何时走?”
谢枢一笑:“今日。”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既然告了别,疯药师这身份还是消失的好。
肴核既尽,杯盘狼籍,谢枢收了酒杯,盏中还剩一点残酒,便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仙君可愿和我喝上一杯?”
说着,他摇头失笑,心想“其实是再也不见了。”
谢枢酒意上头,随口一提,萧芜性格冷淡,况且修仙人忌讳酒色财气,本就不会答应,他问完了,也没等萧芜答话,自顾自的倒了最后一点,却听萧芜说:“好。”
谢枢一愣。
萧芜偏头,生硬的重复道:“好。”
平芜君从未喝过酒,谢枢也不知道他酒量如何,便只浅浅给了个底,一口的量,清酒摇晃在青瓷杯中,倒映出满树梨花的颜色,却有那么一片恰好飞落,坠在盏中。
萧芜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桃花酿再怎么柔和,也是酒,从不喝酒的人一口闷,十有八九要呛。
好好的千金美酒,硬生生给萧芜喝出了受刑的架势。
谢枢失笑摇头,同样以袖遮面,将酒饮尽了,他前世经常应酬,知道对饮的礼数,即使萧芜看不见,还是转过空杯,示意喝完。
一餐饭从日落吃到月出,吃到明月东升,群星隐现。
谢枢将酒盏放回桌面:“仙君,那我便告辞了。”
萧芜表情淡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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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宋小鱼下线前,萧芜可是紧张的不行。
谢枢暗叹一句仙魔有别,平芜君果然还是更喜欢天真无邪的少年,拱了拱手,打算转身离去了。
他路过梨花树,迈过门槛,走过小院前清幽的长廊,消失在小路尽头,却没发现萧芜一直坐在石凳上,坐到群星消隐,旭日东升。
他藏在广袖宽袍中的手指微微收拢,指甲浅浅刺入掌心。
萧芜当然知道药师是谢春山,也知道药师的离去只是借口和托词。
他只是在想,药师的身份离去,那谢春山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今日的样子了?
他是不是会变回冷心冷情的那个谢春山,恶劣、狠历、暴虐,杀掉一条人命就像碾死一只虫蚁,会不会戏谑的看着萧芜做无谓的挣扎,如同在百步亭的那样。
萧芜当然知道,谢春山不值得信任,更不值得怀念,即使药师待他那么好,也当不得真。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
谢春山那么坏,可药师又那么好。
于是那一日晚上,萧芜独自坐在院中,许久不曾移动,如一尊玉制的雕塑,任由露水沾湿衣摆,梨花堆了满身,像披了一肩的雪。
*
药师剧情下线后,谢枢有几个月的空档。
原文里萧芜半死不活,谢春山难得没有找事,闭了个小关,谢枢也乐得清闲,在宫中翻看心法剑谱,偶尔甚至易容下山,抓几个散修切磋,为仙魔大比做准备。
他悟性高,修为好,之前又有天下仙门第一人萧芜启蒙,修炼起来顺风顺水,某日遇见薛随巡逻,谢枢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薛尊使,一捻手指,忽然觉得他能把薛随按在地上打。
——总之,无妄宫主终于不是空架子,要靠装神弄鬼折服属下了,薛随吴不可要是敢起异心,谢枢能一巴掌把他两拍山里,抠都抠不出来的那种。
真是可喜可贺。
而薛随不知为何,忽然汗毛倒竖,他急匆匆的和宫主见礼,逃也似的走了。
他甚至饶有兴致的询问66,回到现代后心法能否使用,后世那具身体太差,谢枢是半个病秧子,心肺功能都有问题,是医院ICU的常客,全靠现代医疗技术吊命,倘若回去还能修习心法,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66是个经验欠缺的菜鸡系统,这是它第一次来修仙界,比谢枢还要迷茫:“66也不知道呢。”
谢枢:“……算了,你去玩吧。”
这段时日,萧芜的修为也与日俱增,虽然还不能硬抗谢春山,但再过几日,他就能从百步亭翩然而下,飞离无妄宫,开启下篇剧情了。
在萧芜逃离之前,谢春山还有最后一次搞事。
于是,这一日,薛随得了宫主命令,硬着头皮敲响了萧芜的房门。
萧芜的眼睛已经复明,但为了遮掩,用术法拟成了白翳,装作仍未复明。
他此时的修为在薛随之上,听见声音便望向来人,黑茶色的眸子深如寒潭,只是平平一偏头,便叫薛随汗毛倒竖。
平芜君冷淡道:“尊使何事?讲吧。”
薛随:“……”
他明明是魔宫尊使,萧芜才是阶下囚,此时却硬是生出两分寄人篱下的惶恐之感。
为了保全脸面,薛随强行站直身体,倨傲道:“仙君,我们宫主有请,请和本尊走一趟吧。”
萧芜并不动作:“请我何事?”
要是其他人,薛随早就动手将人拖去主殿了,可对着萧芜,他半点不敢,干巴巴道:“宫主……宫主在殿中饮酒作乐,嫌弃今日跳舞弹琴的舞姬不够曼妙,请仙君,请仙君……”
萧芜:“请什么?”
薛随一咬牙:“请仙君为宫主弹琴奉茶舞剑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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