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辰星神态从容，没有谴责云宛的意思，只平静说出自己想法。

“有一话是这么说的——真理，只在炮`火的射程之内。”

“国家需要科研院研发的最前沿的武器、技术、药品，也需要像是我们这样的人，成为隐形的，守护国家的一面盾。”

“明面上的争锋是外交部的事，暗地里的较量，就都交给了我们这群人。”

云宛迟疑，觉得对比之下自己想法太自私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口：“所以，这就是你选择当特殊军种的原因吗，想，奉献自己？”

“不管我选什么行业，这都是我不变的底层逻辑。”尤辰星转动方向盘，“但是促使我在科研和特殊军种间选择后者的，是因为我更适合。”

“你看，我是s级的alpha，体能方面是最优的，虽然只差了一个级别，但也是a级alpha不能比的。”

“再次，最重要的，我的信息素很特别。”

想到什么好笑的，尤辰星也真的笑了出来，“你肯定不知道，我最后选方向的时候，两个学院的人为此差点吵起来吧？”

“？”

“科研那边觉得我智力出众，也很有创新力，应该去他们那儿；另一边觉得我是s级的alpha，s级的alpha几乎都是进的特殊军种，本来就少，为什么要浪费去做科研。”

沉默一霎，云宛承认：“是我们学校各个院能说出来的话。”

尤辰星：“当时两边的人天天都来找我，特别烦，又还都是老师，不能不见。”

“那最后呢？”

“最后，特殊军种那边，院长来找了我一次。”

尤辰星现在都能回想起那次谈话。

“他难道和你说去了特殊军种给你最优的福利？”

“那倒不是，他只是和我分析了下。”

尤辰星：“因为空气中含水，我的信息素气味在人的嗅觉下相当于是隐形的，有正常s级alpha压制的能力，在少量释放的情况下，更有侦查，跟踪的附加属性……”

“分析你信息素的作用？”

尤辰星摇了摇头，默然一瞬，道：“分析如果我进特殊军种，和我同批出任务的军人，在面临相同危险的情况下，人员伤亡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缩减。”

——“特殊军种需要你。”

院长离开时说的话言犹在耳。

“我进特殊军种，自己的能力和信息素的差异，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但是进科研领域，首先我不是世家的alpha，家庭背景没有为我提供任何优势，其次，比起智力在140以上的a级alpha和omega，我的级别也没有发挥的空间。”

“我觉得院长说得对，我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就进了特殊军种。”

“最后经过三年的特训，被分配进了国安局三处。”

“在外出任务期间，同事确实没什么伤亡，除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尤辰星声音一凝，长睫开阖几瞬，却跳过了这个话题，“除了最后一次。”

短短六个字，声音都低了好几度。

女人没有选择展开，云宛下意识也不去多问，觉得应该是对方不愿意回忆的事。

*

她们回来的晚，在集市上孟婶就给尤辰星打过电话了，说之前占道的货车，今天那家人也拉了货，还多了两辆车，问她需不需给留一条车过的道。

云宛脚踝已经好多了，尤辰星问过她，最终说了不用。

最后一段路，果然好几辆大货车挡在前面，越野停在了屋子很前面一段。

估量了下距离，尤辰星道，“十五分钟左右的步行时间。”

小萤睡得太沉，今天玩得也太疯，没叫起来，最后一段路尤辰星给背回去的。

巨型娃娃拿不了，就丢车上了，小朋友背包鼓鼓的，但并不重，云宛帮小萤背了。

“哇，你们这儿星星真的好多。”

下车看了一眼天，云宛感慨。

尤辰星跟着瞧了一眼，“是吧，夏天，视野也开阔。”

何止多，比起上京的晚上，说一句繁星满天也不为过。

云宛忍不住一直抬头看，尤辰星怕她摔，提醒了好几句都不管用，不禁摇了摇头，无奈道，“算了，村里这路也该修了，下次回来说不定就好走了。”

“我走前和村长说说，看市政是怎么规划的，不行再捐点吧，既然要修路，索性一起了，以后大家进出都方便。”

尤辰星这话，让云宛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你当时给学校捐的第一笔钱，是不是军功的奖励？”

尤辰星诧异一霎，点头：“是。”

“你都捐了，不怕自己没钱花吗？”

“我有工资。”

工资才几个钱，都不够上京付一套房子首付的，云宛重点在于，“你都不考虑下自己的吗？”

尤辰星沉默片刻，想了想，这样和云宛说，“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云宛。”

“你没有苦过，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这儿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的，我希望像是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小孩都能富足的成长，才代表我们国家越来越好。”

“但是我小时候，在这儿，高中就是最高学历了。”

云宛诧异，“怎么可能，就算不是AO，国家对贫困的学生也有……”

尤辰星低头笑了，不知道怎么和不知疾苦的大小姐解释，甚至有几个瞬间，她其实也并不想解释，不是鄙夷云宛，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但或许今天气氛太好，到底还是开了口，“有扶持计划，我知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家庭等不到呢？”

“这儿的受教育程度就是这样，当补贴没有达到AO那么高，只能紧巴巴的供学生读完大学的时候，或许他们父母会觉得，与其读书，不如早点工作回馈家里，来的实际呢？”

云宛失语。

蓦然想到尤辰星能读大学，也是因为她二婶好克扣对方的国家补贴。

这里的贫穷程度，确实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

“之前的情况还要差一些，因为这儿位于一区边缘和五区的交界处，往那边去，再那头都快要进荒漠了，不少爆破的实验会安排在那个方向的基地，这周围的工作，要么就是搞高精尖科研人员的，在沙漠的基地里，要么就像是我们村这样的，高中就是最高学历，家里嫌读书费钱，到头来祖祖辈辈都困在这里，恶性循环。”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出去，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出去的基本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从小长大，接受过很多大家的馈赠。”

“小时候邻里邻居会帮扶，爷爷去世之后，我在二叔家受了什么委屈，隔壁叔叔婶婶看我可怜，会留我吃一顿晚饭，让我在他们家把作业写完再回去。”

“我去上京的车票，是我高中出的，这里读大学的孩子少，受地理限制，又找不到额外的致富路径，小学、初中、高中，也都只有一所，老师们知道不读书不行，却也劝不住大家……”

垂目一霎，尤辰星声音很轻，“其实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我也不知道能帮这里什么……”

“但是教育资源变得好一些，总是更多人愿意送小孩去读书的，对于够得到条件读大学的，高中学校再补贴他们一些，总是会有更多的家庭愿意让小孩出去……”

“我想不出来这里该怎么发展，但是如果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多，把基数提上去，那么回来的人是不是也会多一些？目光再放的长远些，我想不出来，但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这个山头大家能做的事，就算我们仍旧在三不沾的地带，慢慢也能过得更好呢？”

这么一刻，云宛觉得尤辰星的眼睛是闪亮的。

“当然，退一步来说，即使回来的人依旧很少，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但把我们这里的平均文化水平从初中提升到高中，平均受教育程度变高一些，也是好的。”

“教育程度高了，读更多的书，也总是能想到更多的出路嘛。”

“你觉得呢？”

迎着尤辰星熠熠的目光，云宛说不出话，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尤辰星把小萤送回了孟婶家，书包也给小萤放边上了，孟婶看到那么多东西，一边不好意思说尤辰星破费了，一边要给尤辰星钱。

尤辰星哪能收孟婶的钱，插科打诨跳过了这个话题，从孟婶家出来了。

回到他们临时的落脚点，云宛洗漱完，都还在想着尤辰星的那一番话。

进而想到尤辰星在集市上问她的另一句。

——“那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

在集市上答不上来的，在车上，在路上听完尤辰星说这么两番话，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了个新的轮廓。

总体上，尤辰星和她之前想的绝不相同。

她……其实挺不错的。

各方面。

甚至说到后面，云宛都觉得刚开始自己不该那样问，被尤辰星答案考虑的角度衬托着，她问题出发点仿佛显得很狭隘自私一样。

洗过头发，客厅里网好，尤辰星把笔电拿到了客厅在等什么下载。

至于洗漱，她一向动作快，云宛出来的时候，女人已经在做文档了。

回房间前，云宛手扒拉在门栏上许久，到底喊了尤辰星一声。

女人抬头起来，扬了扬眉。

云宛心一横，到底把觉得自己该说的，说了，“之前的事，还是对不起。”

“虽然我现在知道你心思不在升职上了，但是摆了你一道，总归说一句抱歉吧。”

“不好意思。”

低着头，道歉说的很小声，是真的不好意思。

尤辰星垂目一霎，出乎云宛意料的，女人神情竟是瞧着有些无奈。

轻出口气，尤辰星：“其实站在你的立场上，我能理解你的行为。”

“沈礼的事情，我有我不对的地方。”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但是又总觉得不好开口……”

“？”云宛抬目。

视线和尤辰星相交须臾，尤辰星终究问了出来，“云宛，沈礼和唐幸的事情，瞒着你的行为虽然算不上错，但好像，怎么样也不能说是对的。”

“雨天你说的那些……确实，我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哪怕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但这不重要……”

“那次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

再度小小停顿，尤辰星声音极轻，问她，“你想从我这儿知晓，沈礼和唐幸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尤辰星：“你要问，我就说。”

“选择在你。”

灯光下女人眉目姣好，对视中，云宛却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理智知道自己该反驳，说事已至此，不想知道。

但是情感又黏住了她嗓子，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很是一阵静默之后，尤辰星看破，“懂了，你想知道。”

云宛反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