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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婚礼

房间里的挂钟滴答响,时针指向了钟表上的数字“8”。

窗外却还是完全的黑,仿佛太阳已经遗忘了还有“福乐村”这么个地方。

天空的尽头是大片大片的墨蓝色,与远处的群峦相交叠,如同画家不慎泼倒了颜料,却完成了一副诡异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的油画。

室内昏暗一片,床上堆着个小鼓包,从里面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周缈实在太累了。

他本就受了不小的惊吓,昨晚又和程筠一起,把其他昏迷的人挨个扛回民宿,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一想到自己要沦/落到给贺兰清当什么新娘,周缈又辗转反侧了几小时才睡着。

现在,周缈感觉自己睡眠严重不足,快要直接睡死过去。

睡死也好,就不用再面对虎视眈眈的贺兰清了。

所以,当一只小小的手指戳向周缈的肩胛骨时,他也只是抖了抖身子,嘟囔句“好冷”,下一秒又没了意识。

只可惜来人不肯轻易放过他,在房间里转了个圈,绕到周缈的正前方。

他凑到周缈的耳边:“新娘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这种骚.扰,周缈皱着眉,伸手推开他。

掌心的触感很奇怪,又冷又硬,还有如磨砂般的质感。

周缈在梦里思考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摸到了一张纸。

可是,纸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周缈疑惑地半睁开眼,从指缝中窥到一只琉璃色的眼仁,由于距离过近而显得硕大无比。

他如触电般猛地把手缩回来,终于完整地看到吵醒他的罪魁祸首。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只有成年人半身大小的纸人。

纸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周缈,鲜红色的嘴角弯出夸张的弧度,在月光下瘆人得很。

最可怕的是,纸人顶着一张和贺兰清一模一样的脸,美艳绝伦的五官被红黑两色的墨水一勾勒,妖邪诡异感霎那间扑面而来。

“啊!”

周缈惊叫一声,连带着棉被一起从床上滚下来,指着面前的缩小版贺兰清,半天说不出话来。

纸人手里捧着血红的嫁衣,用毫无音调起伏的古板声音说道:“请新娘先沐浴,之后再由我为您更衣。”

周缈打开卧室的灯,他被吓得额头上都是涔涔冷汗,惊魂未定。

“这么有仪式感?还要提前沐浴……”

纸人笑得过于惊悚,周缈不敢再多埋怨:“我知道了,把衣服给我吧。”

纸人的力气比活人还大,把嫁衣护得死死得,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周缈僵了一下,没胆子跟怪物叫板,只能转身去浴室。

“哗啦啦——”

浴室里氤氲着仙气般的水雾,从泛白的窗户向外望去,仍然是如墨般浓稠的黑,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一切都给他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温暖的热水洒在周缈的身上,为他舒缓紧张的肌肉,洗去浑身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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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忙,他一点都不敢放松,飞速地把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关掉水龙头。

周缈转身拿浴袍,刚侧过头,便看见在浴室门边探头探脑的小贺兰清。

被发现后,纸人反而大大方方地推开门,用两颗水墨晕出来的眼珠子和他对视。

……真变.态。

怪物没有羞耻心,但人类有。

周缈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时间又是惊吓又是羞耻。

他的脸颊烧得通红,也顾不得擦干净水,赶紧扯过浴袍披上。

哪想到纸人跟只小僵尸似的,蹦跳着过来捉住周缈的手,将他带出浴室。

“请新娘换衣服。”

漂亮华美的红嫁衣铺在床上,周缈都快对这衣服产生心理阴影了。

小贺兰清歪着脑袋,两颗黑洞似的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缈,无声地催促他。

不是吧……

难道要他当着纸人的面换衣服?

周缈硬着头皮问道:“你、你应该不是贺兰清本人吧?”

和智多近妖的贺兰清不同,纸人呆呆愣愣的,像个只听主人命令,收到指令才肯动一动的小机器人。

估计是受贺兰清控制的、没有意识的傀儡。

在纸人面前换衣服,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可以自己穿的。”

周缈咬着唇,难为情地说道:“能麻烦你把眼睛闭上吗?”

小贺兰清听懂了人类的话,这次倒是乖乖伸出双手,把两只眼睛蒙上。

周缈终于松了口气,抓紧时间换衣服。

浴衣褪下,宛如泡沫般堆在青年白皙中透着粉嫩的脚边,仿佛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纸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的弧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换好了。”

周缈没发觉纸人的小动作,踹踹不安地说道:“我们走吧。”

小贺兰清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漂亮的新娘子,化漂亮的妆,涂漂亮的口红。”

周缈懵了,他以为穿裙子就已经是底线了,怎么还要让他化妆啊?

纸人把周缈摁在旁边的凳子上,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口脂,在他的唇上细密地涂了一层,又往他的额头上贴了金粉花钿。

末了,小贺兰清满意地欣赏着他的作品,周缈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周缈的五官本就精致得如同洋娃娃,漂亮的唇上涂了层蜜样的口红,雪白的额间长出一朵玫瑰色的花,没人看了会不心动。

如果此时有相机,照下来的照片可以直接放进艺术馆当展览品。

半晌,周缈微微张开嘴。

昨晚贺兰清说是什么仪式,在他的舌尖上咬了一下,现在还泛着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被针刺过。

还真

() 有了变化,殷红的舌面上印了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像极了山神的金叶。

周缈有种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印记吧?比如可以用来定位之类的,任他逃去哪里,贺兰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

他一时间不确定贺兰清是不是真有这么变.态。

纸人轻巧地跳到桌上,用两只小小的、苍白的手,轻柔地捧着周缈的脸。

两条红墨水线画成的嘴上下开合,周缈思考了半天,才发现纸人是想帮他吹伤口。

小贺兰清一边吹一边说着:“不痛、不痛。”

好笨拙的动作,好奇怪的安慰。

周缈想,可是真的没那么疼了。

浓黑的睫翼颤了颤,周缈不自然地撇开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出发吗?”

小贺兰清点点头。

周缈站起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紧张而小幅度地颤抖着。

只有这次机会——

周缈深呼吸一口气,他没得选择,所以必须要成功。

经过程筠的房间时,周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脚步顿了顿。

小贺兰清沉默地望着他,周缈扯了扯嘴角,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

“没事,我们走吧。”

不能打草惊蛇。

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过了,他相信程筠。

楼下,花轿早就备好了,接亲的队伍也等待许久。

从外面望去,那花轿无比奢华,大红色的绸缎罩在四周,手艺精巧的秀娘在上面秀满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花卉。

只是那微微打开的帘子下却宛如鬼怪的洞穴,人要是一进去,便再也不出来了。

山神要娶妻,排场自然格外威风。

不仅配备了八名身强体壮的年轻轿夫,还有敲锣打鼓唱歌的人,统一穿着红色衣服,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替周缈披上红盖头,微微侧过身:“吉时已到,新娘请上轿——”

盖头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明明用的是上好的新布料,却总能闻见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周缈内心反复做着心理建设,可双腿就像被冻住了一样,怎么都踏不出那一步。

纸人牵住他的手,薄薄的一片,像一层冰。

没有生命的小纸人用同样无机质的声音安慰他。

“缈缈,别怕。”

明明所有的恐惧与担忧、不幸与危险都来自于对方,可眼下,那的确是周缈唯一的支撑。

“坏蛋,都是因为你,我才……”

周缈心里又酸又胀,趁着正主不在,小声控诉道:“讨厌你。”

不知道纸人听没听懂。

周缈抽了抽鼻子,在小贺兰清的搀扶下坐进轿子里,那气势颇有些视死如归。

“起轿——”

月色中,唢呐声鼓声鞭炮声混作一团,舞狮在前面带头,领着队伍向山神庙缓缓走

去。

·

“……外面怎么这么吵?”

端木迟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右手习惯性地搂住同床的人,对方轻轻哼了一声。

不对。

端木迟想,他住的是单人房,不可能有其他人。

一股凉意从后背一直窜到大脑,他瞬间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阿迟,再睡一会儿嘛。”

楚淮洛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试图钻进端木迟的怀里:“还早呢。”

端木迟头疼得厉害,一大堆记忆如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中。

先是楚淮洛企图杀了程筠,被他中途打断后,竟丧心病狂地把程筠推下悬崖!

端木迟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程筠投向他的失望的眼神。

再是楚淮洛回国,程筠翻到了他手机里的信息,生了很久的闷气。

于是端木迟开车去买程筠最爱的小蛋糕赔罪,路上和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在一起。

最后是……他在大学的路灯下对程筠表白。

那时的程筠笑得很开心,完全不见在福乐村常有的忧郁与痛楚。

所有的记忆,哪怕是曾经忘却的,都与程筠有关。

“程筠!程筠呢?!”

端木迟简直要疯了,如果自己从悬崖上跳下来都还活着,那程筠肯定也没事!

“程筠在楼上呢,还在睡觉。”

楚淮洛楚楚可怜地抽泣道:“阿迟,你还在因为昨晚的事情怪我吗?”

“我当时是鬼迷心窍了,但我本性是好的呀!我不会骗你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你、你放屁!”

端木迟反射性地推开他,这辈子第一次骂出如此粗俗的脏话。

“楚淮洛,你一派胡言!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根本不是我男朋友,程筠才是!”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楚淮洛笑了笑。

“你该不会都想起来了吧?”

端木迟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程筠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

楚淮洛被拆穿后也半点不尴尬,不慌不忙地从床头柜里掏了只烟出来。

“我也没办法呀。”

楚淮洛朝着端木迟吐了口白烟,半眯着眼:“谁让许愿的条件这么严苛,非让我动手。你要真想算账,不如去找那个狗屁山神好了。”

端木迟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你就这么残忍,要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去换你的愿望?”

这话不知道怎么戳到了楚淮洛的笑点,他哈哈大笑,随手将烟灰弹在地上。

“端木迟,咱们这几个人里,最没资格对我讲道理的就是你。”

端木迟的右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算了,看在你当了我几个月男朋友的份上,我不介意告诉你真相。”

楚淮洛靠在枕头上,翘起二郎腿,眼神忽得有些悠远。

“你记不记得,你说你曾经在家里的老照片里看到过一尊神像?”

端木迟思索一番,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就半点没怀疑过,你家里也有人来过福乐村吗?”

楚淮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直接告诉你吧,那个人就是你父亲,端木家家主端木昊。”

端木迟大脑里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可却想不出任何可以反驳对方的话。

的确如楚淮洛所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根本没办法解释那张照片。

“我再问你,你觉得端木昊向山神许了什么愿?”

楚淮洛兴致勃勃地观察着端木迟的表情变化。

“其实答案很好猜——二十年前,本已衰败不堪的端木一族突然崛起,现任端木家主的孪生兄弟却离奇失踪。”

端木迟脸色一白,他父亲一向禁止族里人提起大伯的名字。

楚淮洛嫌弃他大惊小怪,冷笑道:“这世界上谁不想发财?我也想。”

“……所以,你才会趁我失忆后假装是我的恋人,想趁机套取信息。你差点就成功了,却害惨了其他人。”

端木迟知道楚淮洛已经彻底没救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得去找程筠,你好自为之。”

楚淮洛望着端木迟离开的背影,将剩下的烟头丢进手边的花瓶里。

焦黑色的烟头旋转着,很快便沉入水底,将原本清澈的水污染得浑浊不堪。

他听那些鬼怪说了,周缈以成为新娘为代价,换其他人离开村子。

楚淮洛可不愿意留在福乐村,于是趁着周缈离开后偷偷溜回民宿。

楚淮洛也不怕同行的几人拒绝带上自己。

反正有端木迟那个大情圣在,就算对方恢复记忆了,大不了用端木昊的事情威胁一下他。

为了保住端木家的地位,端木迟肯定会乖乖答应的。

“呵呵……呵呵呵……”

一想到即将倒霉的周缈,楚淮洛不免幸灾乐祸,喜形于色。

二楼,端木迟听到程筠房间里痛苦的尖叫声,着急地冲进门。

程筠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陷进了梦魇里,额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地贴在脸上。

“不要……”

“端木迟,不要放开我,我不想死……”

“我在这里。”

端木迟心疼地抱住程筠,就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程筠慢慢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他缓缓醒过来,疑惑地望着眼前的端木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端木迟激动地快要落泪:“阿筠,我都想起来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才对!”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程筠能不能原谅自己在失忆期间对他造成的伤害。

哪想到程筠只是愣了愣,接着就赶紧去看时间,

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件事。

“糟糕!怎么都这个点了……”

程筠赶紧从端木迟的怀里跳出来,匆忙换衣服:“你听着,周缈为了救我们,答应了贺兰清的条件。他临走前拜托了我一件事,咱们必须要尽快完成。”

“这事很重要,我们不能再辜负缈缈的努力了。”

端木迟一头雾水,眼看着程筠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大袋黑色的不明物体,马不停蹄地去敲其他房间的门。

“大家都醒醒!时间不早了,赶紧起床!”

龚琪肿着眼睛,宛如梦游般走到客厅:“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咱们不是都坐上回去的车了么,怎么又跑回民宿了?”

周玥是最后下楼的,她的脸上满是泪痕,惊恐地问:“缈缈怎么没回来?我的缈缈去哪了?!”

“阿姨,您别急。”

程筠给她倒了杯水,大致说了目前的情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您相信缈缈。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大家。”

听到周缈答应了成为贺兰清的新娘时,周玥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

许久后,她才缓缓点头:“好,就按缈缈说的做。”

程筠说得对,他们不能辜负周缈的一片好心。

“在开始行动前,还得解决一件事情——”

程筠头疼般地按了按太阳穴,看向端木迟:“我听说楚淮洛也回来了,就在你房间里?”

端木迟应了一声,讪讪地解释:“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真的……”

“你不用解释,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

程筠飞快地移开目光:“楚淮洛一直心怀不轨,不能再给他任何干扰我们的机会。”

“这还不简单?我们直接走,不带上他呗。”

龚琪无所谓地耸肩道:“看他怎么回来!”

他们还没有到楚淮洛那么丧心病狂,以极端方式谋害同伴,但也必须要给楚淮洛一个沉重的教训!

几人立刻做下决定,行李都好好放在后备箱里,直接上车就能走。

楚淮洛对此浑然不知,还悠闲地躺在端木迟的床上浅寐,等端木迟给他送早餐过来。

直到听见窗外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越野车在他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楚淮洛:“!!!”

楚淮洛气得脸都变了形,那几个蠢货,怎么敢这样对他!

可越野车早已远去,楚淮洛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就算知道也追不上。

楚淮洛眯了眯眼睛,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有周玥、程筠和龚琪在,那几个人肯定会想办法把周缈救出来后才离开。

大不了……他还可以去找周缈。

·

与此同时,周缈的脑海中收到了系统提示音。

【滴——现为宿主更新成就任务:当前剧情内火葬场值已达

100%,获得新称号:拆CP小能手。】

【集齐四次成就即可回到现实世界,请宿主再接再厉!】

“……”

周缈疑惑地想,他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拆主角CP了?

还有什么回到现实世界,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眼下的剧情任务。

周缈试探性地问了句:“一会儿祭典不是要先跳舞吗?我想先把盖头摘下来,不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不喜欢被黑暗包围的感觉。

“普通的新娘才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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