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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裂痕

走出住院部,夏木繁转身看了看。

王丽霞的病房在301,东头朝南那一间,窗台外挑,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宽度。

——在这里站一只体型娇小的猫咪,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夏木繁与孙羡兵一起出门,找个借口穿过一楼大厅的后门,来到住院部北面的偏僻院落,双指比在唇边,发出一声呼哨。

疾——

哨声虽然不响,但声音清越,传得很远。

等了一分钟,一只黑灰相间的猫咪从院墙上跳了起来,落在夏木繁肩头,正是夏木繁收养的宠物煤灰。

夏木繁用旧衣服做了个温暖的小窝,准备好一个猫食盆,煤灰有了主人有了家,幸福得冒泡泡,一人一猫相处得十分愉快。

【夏夏,你叫我?】

煤灰闲不住,没事就在辖区内四处乱逛。今天难得夏木繁召唤,它立马奔了过来。

夏木繁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喂了它一条小鱼干:“给我盯着点301,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来告诉我。”

【好。】

煤灰将脑袋往夏木繁的手心里拱了拱,眯着眼睛,撒娇似地“喵~~”了一声。

夏木繁指清楚病房,交代了几句之后方才离开。

煤灰吃了小鱼干,心满意足,干劲十足,顺着水管爬到301窗台上,乖巧蹲伏,盯着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安排好监视者,夏木繁坐上摩托车,和孙羡兵一起前往学苑佳园接豆豆。

周家别墅的大门敞开着,三名保洁员正在屋子里忙碌,一个身形敦实的年轻男子站在客厅里,中气十足地指挥着。

“把垃圾赶紧扔出去。”

“地板再拖一遍。”

“用消毒水再清理一遍,一定不要有异味。”

“豆豆——”

夏木繁走到门口,唤了一声。

躲在院子假山下的豆豆听到她的声音,飞也似地跑了过来,前爪抱住她小腿,瑟瑟发抖地呜呜叫着。

【好多人过来。】

【我的狗窝被扔到厕所冲洗,屋子里一股刺鼻的味道。】

【妈妈呢?我要妈妈……】

看来,胆小的豆豆被这大扫除的阵仗给吓坏了。

夏木繁弯腰将豆豆抱起:“不怕,你妈妈在医院养病,很快就能回来。”

汪!汪!汪汪!

豆豆见到夏木繁之后顿时有了底气,开始告状。

夏木繁听明白了,把豆豆交给孙羡兵,自己则走上别墅门厅的台阶,扬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年轻男子看到她,趾高气昂地挥手:“出去出去,我们这里大扫除呢,别把屋子弄脏了。”

夏木繁亮出警官证:“你是谁?”

年轻男子一看是警察,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是警察同志啊,我是耀文医药公司后勤部蒋锦华,周总让我带人来别墅打扫

卫生。”

周总?

夏木繁脑子里闪过刚才在医院见到的画面——周耀文站在走廊悄悄打电话,最后说的那句话是:“收拾完了没?怎么会没找到?”

周耀文人在医院,依然挂牵着别墅的大清理,他要找什么?

夏木繁问:“为什么打扫卫生?”

蒋锦华看了她一眼:“弄脏了嘛。”

夏木繁继续问:“周总什么时候叫你过来的?”

蒋锦华道:“上午。”

夏木繁问:“上午几点?”

蒋锦华不知道她为什么追问,没有立刻回答。

夏木繁冷笑一声:“怎么,见不得人吗?”

蒋锦华心一抖,老实回答:“上午十点多吧,周总打电话叫我带人过来的。”

夏木繁不必转头,就能想象出孙羡兵的表情。

妈的!老婆还在医院急救,周耀文竟然先回别墅,有条不紊地安排人清理现场——这个周耀文,果然有问题。

先前还不能排除保姆、送奶工提前在牛奶里下毒的嫌疑,但现在夏木繁将焦点锁定在了周耀文身上。

夏木继续追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蒋锦华没想到警察问得这么细,但现在也没办法说谎,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我带人过来,周总开的门。”

夏木繁现在终于知道周耀文从接到电话开始直到十二点多赶来医院,那三个小时忙什么去了。

周耀文坐在别墅里安心等人过来打扫卫生,半点都不担忧妻子的安危。

哦,恐怕不只是等待,他一定还联系了其他人。

周耀文在害怕什么?

他联系了谁?

夏木繁看着蒋锦华,目光似电:“你是周耀文的什么人?”

蒋锦华感觉到了压力,半天才有了回应:“我,我是他外甥。”

夏木繁问:“亲的?”

被夏木繁步步紧逼,蒋锦华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是,我妈妈是周总的三姐。”

“哦——”

夏木繁拖长了声音,难怪如此信任,原来是自已人,“你舅舅除了让你打扫之外,还嘱咐了什么?”

蒋锦华这回学乖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没有。”

夏木繁盯着他的表情,慢慢道:“没让你找什么牛奶瓶吗?”

蒋锦华再一次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夏木繁笑了:“找到了吗?”

蒋锦华摇头:“没,没有。”

蒋锦华垂下头,看着脚面,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声响如擂鼓。

他从乡下来到城市全靠跟着舅舅才能衣食无忧,自然也是处处听从舅舅吩咐。这回舅妈进医院,舅舅叫他过来大扫除,刻意叮嘱把牛奶瓶找到处理掉,他便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

但蒋锦华什么也没有问,只按照舅舅的要求把别墅里里外外清理得纤尘不染,所有家具都用

消毒水抹了一遍,就连窗台、地板都没有放过。

那堆馊臭的呕吐物早就清理干净,牛奶瓶却一直没有找到。

现在警察突然上门,问得这么详细,蒋锦华内心生出一种惶恐感,总觉得有大事发生,而这件大事极有可能影响到舅舅的生意、自己的前途。

怎么办?怎么办?

蒋锦华是个乡下小子,只知道埋头做事,脑子并不灵活,哪里有什么急智来处理眼前情况?顿时急得脑门开始冒汗,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

夏木繁看他的确不知情,没有再继续询问:“豆豆我带回派出所了,你们先忙吧。”

听到警察说要离开,蒋锦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抬起头来:“好,好的。”

夏木繁和孙羡兵一起回到派出所,摩托车刚刚停稳,孙羡兵就迫不及待地说:“幸好你把牛奶瓶带出别墅,不然被他们找到,所有证据都销毁了。”

夏木繁将豆豆放在后院,嘱咐它不要离开院子,这才直起腰来,看着孙羡兵:“你觉得周耀文有没有问题?”

孙羡兵重重点头:“有问题!有大问题!”

回到派出所,虞敬听到后院传来摩托车声音,赶紧跑了出来:“你们两个过去怎么惹了周耀文?他打电话投诉你俩,魏所正在处理这件事。”

夏木繁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让他投诉去!”

虞敬叹了一口气:“小夏啊,你才来派出所还不清楚。按照规定,我们要是被群众投诉,上级相关部门会派人到派出所调查核实情况。如果情况属实,被投诉民警需要承担相应的惩罚。魏所先前一再嘱咐我们要和家属认真解释,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夏木繁挺直腰杆,睃了虞敬一眼:“能有什么惩罚?”

虞敬道:“得看事情有多大。”

夏木繁丝毫不慌:“大虞,周耀文投诉的理由能够立得住脚的,就是未经允许擅闯民居,最多只是违规,并没有违法,何况我们是为了救人,怕什么。”

虞敬被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感染,也轻松下来:“也对,咱们行得直、立得正,不怕调查。”

夏木繁道:“对啊,不用怕。大不了背个处分、写份检查,又不会停职、开除。”

她在警校就不是个听话的学生,写过两回检讨,轻车熟路。其中一次因为打架受到处分,在档案上记了一笔,要不然依她的学历、能力,毕业分配回荟市怎么也不可能下到基层。

孙羡兵凑过来,一脸神秘地对虞敬说:“别管什么投诉不投诉的,我告诉你,周耀文蹦跶不了多久。”

虞敬道:“怎么,你们有新线索?”

孙羡兵把今天在别墅见到的情形一说,虞敬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周耀文这么着急找到牛奶瓶,恰好说明这个牛奶瓶有问题!搞不好还真让小夏猜对了,王丽霞被他下了毒。”

即使虞敬说不怕调查,但周耀文的投诉还是影响了夏木繁、孙羡兵、虞敬的工作进展。三人被要求暂

停手上所有事务等待调查,没奈何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焦急地等待着岳渊那边的消息。()

一整天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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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电话没有等到,却等来了煤灰。

夜色掩映之下,煤灰身形飘忽而迅捷,可是刚刚窜上二楼就被豆豆发现。

汪、汪汪!

听到狗叫,再看到趴在走廊旧衣服上的豆豆,煤灰顿时炸了毛。

喵——

【敢和我抢主人,找死!】

【夏夏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

“煤灰!”

夏木繁打开门,拦住挥舞爪子扑过去的煤灰。

煤灰一见到她,立马装出一幅乖巧模样,蹭着她的脚背,喵呜喵呜地撒娇。

豆豆脑袋上的小揪揪被煤灰一爪子扯掉,毛发散开,吓得缩成一团。

【呜呜呜……】

【它好凶。】

猫狗打架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宿舍,孙羡兵、虞敬打着呵欠从门后探出脑袋。

“怎么了?”

“豆豆怎么叫起来了?”

夏木繁挥了挥手:“没事,小猫惊到了豆豆。”

煤灰听到“小猫”二字,伸出爪子一把抱住夏木繁的脚踝,开始哼哼唧唧。

【我不是小猫,我有名字。】

【夏夏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伤心的……】

【我的窝,绝不允许别的狗占着。】

夏木繁没想到煤灰灵智一开,越来越像个人,它还知道要争宠呢。

夏木繁想想也对,收养煤灰这么久,还没正式介绍过它呢。于是抬了抬脚,将煤灰亮了个相:“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猫,煤灰。”

走廊的灯光微弱,只看得到夏木繁的脚背上趴着毛绒绒的一团。

孙羡兵揉了揉眼睛:“你养猫?我怎么不知道。”

煤灰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深夜才归家,一直没被同事发现。

虞敬弯下腰想要看清楚一点。煤灰毛色黑灰相间,与暗夜融为一体,看不分明,只那一双亮亮的、琥珀色的瞳仁闪闪发光。

确认是只猫后,虞敬也放下心来:“煤灰啊,这个名字好玩得很。”

煤灰得到夏木繁的肯定,喜得从夏木繁脚背上跳下来,就地打了两个滚。

【好耶~】

【夏夏说我是她的猫。】

【野狗给我滚开!】

最后一句话,煤灰龇牙咧嘴冲着豆豆而去,吓得胆小的豆豆躲得更远了些。

夏木繁抬腿在煤灰屁股上轻轻顶了一下,将正在打滚撒欢的煤灰带进屋,歉意一笑:“大虞,师兄,不好意思吵到你们,赶紧睡吧。”

说罢,夏木繁进屋关上门,揉了揉煤灰的脑袋:“豆豆的主人生病住院,暂时寄养在我这里,你不要欺负它。”

想到煤灰刚才撒娇控诉的话语,夏木繁用手指了指放在床边的猫窝:“呶,

() 这才是你的窝。豆豆躺着的那个,是用同事的旧衣服做的。而且,它睡走廊,你睡屋子,不一样的。”

煤灰听说豆豆另有主人,又看到自己的窝没有被占,而且它的地位明显高于豆豆,顿时一溜烟窜回窝里疯狂打滚。

被独宠的幸福感让煤灰喜得眉开眼笑,忙不叠地向夏木繁保证。

【是是是,我最乖。】

【我从不欺负傻狗。】

安抚好煤灰情绪,夏木繁将它抱起:“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煤灰眯着眼享受主人温暖怀抱,将今天在病房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眼镜男说警察诬陷他杀妻。】

【病女人说她相信他。】

【两个人抱抱亲亲,肉麻。】

煤灰的确聪明,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让夏木繁明白了周耀文的打算。

——周耀文知道警察在怀疑他,也猜到牛奶瓶在警察手里。但他现在不慌一是因为王丽霞没有生命危险,二来笃定夫妻感情好、王丽霞不会告他。只要王丽霞相信周耀文,警察有证据又能怎样?俗话说得好,自古民不告、官不究。

夏木繁点点头,摸了摸煤灰的头顶,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煤灰享受地半眯着眼睛,蹭了蹭夏木繁手心,沉浸在被主人肯定、赞美的幸福之中,连最爱的小鱼干都忘记了索要。

将煤灰放在床边小窝里,夏木繁躺在床上思考对策。

——如果周耀文反咬一口,说警察栽赃,怎么办?

——如果检测结果出来,有人往牛奶瓶里投毒,但是王丽霞不相信、或者她包庇周耀文,说是她自己放的,怎么办?

原本只觉得是一件单纯的案件,可是现在看来,爱、情、责任……种种纠缠在一起,人性的复杂让这个案子也变得复杂起来。

动物世界,远比人类世界简单纯。

左思右想,困意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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