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落在沈怀霜眉眼上,像是要细细描画过一副工笔图。
他为那双眼睛染上了人间颜色,又描绘着往下,如水一样擦过沈怀霜的鼻梁。
“这是你的鼻梁。”
指节落在沈怀霜唇畔,将落不落,仿佛那只手上点了抹胭脂,不敢也不能往他唇上抹去,可那只手挪上去,指节陷在沈坏霜的唇角,摩挲两下,陷入进去两分,触摸到了那一片软柔,又牵连出水色。
钟煜反问道:“这是你的嘴巴,对么?”
沈怀霜由着他碰,对着陡然放大五官,随后,他直起身子,淡淡笑了下:“这下你该看够了?”
他的手背被钟煜带起来,顺着钟煜的面颊往上。
指节与面庞相触,朝上,一寸寸擦过,触摸过沈怀霜看过无数遍的面庞。无数汹涌的热意在沈怀霜掌心下涌动,满是鲜活与蓬勃的生命力。
手背上覆盖着滚烫的掌心,焐热了夹在中间的、冰冷的手。
钟煜凝视着他,抬头道:“我怎么会看得够。”
“两位,今日快到亥时了,再晚些小店就不烧热水了。”
“……”
伙计催促两声,敲了敲门,他朝屋内望去,这回儿看清了两人闲谈的样子。
中原修士并不多见,他目光落在沈怀霜身上,多看了会儿,偶然间,钟煜对上伙计的目光,一掀眼皮,伙计脑中奇奇怪怪地出现了天人摸狼崽的画面,狼崽任由对面那双冷白修长的手抚过脊背,靠在天人肩上,隔空望了过来。
他就多看了这一会儿,钟煜眼刀落去,那目光太沉太狠,像是被护食的狼陡然紧紧盯着。
伙计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怕是他看多了“梅谱书生”写的话本,竟魔怔成这样。
沈怀霜不想给人添麻烦,理了理衣摆,下了榻:“子渊,我先过去。”
钟煜叹息了声,敛着神情,他在门口注视着那个天青色身影从他视线消失,独他一人留在客房。
他喘息了两口,下了榻,细心地关上了每一扇窗户,熄了四盏烛火,等他目光放向床铺时,视线不由凝固在那床雪白的被褥上。
那被褥上,整整齐齐放了一件白衣。
这件白衣衣领平整,放在人随手可取的位置。
钟煜想到沈怀霜还在下楼沐浴,怕是不能出来。
他取了衣服,匆匆奔下楼阶。
楼梯间,步伐更替频频。
老板娘还在楼下算账,忍不住抬头看去,眼前一晃只看到一个黑影,吓了她一大跳。
钟煜问:“沐浴的地方在哪里?”
老板娘眼睛瞪大了些:“哎哟郎君,这地方沐浴已经有人了,你要做什么。”
钟煜皱了眉:“我替人送件衣服。”
老板娘又望了他一眼,看他脖子红了,低头拨了两下手里的算盘,闷声一笑:“那你去东边那间,别走错了!”
老板娘所指的方向正是一条幽静小道,远远通向一处糊满厚窗纸的屋子,偶尔能听到几声泼水的声音。
钟煜拿了衣服,顺着碎石铺成的小道越往前走去,水声越来越近,他却越觉得那水声像泼在他心头,随着他的心事一起齐刷刷地流下。
钟煜隔着那扇木门,窗上明明糊着密不透风的墙纸,可眼前如同什么也没隔。
水声细碎。
一瓢,接一瓢。
他的头脑里突然冒出了很多灼热的想法,就像海底下不断冒出的气泡成串地涌上来。
焦急的热意泼灭了,连一点青烟也不余,随之被另一种更灼热的念头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