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沈怀霜展颜了,慢慢笑了起来。
那笑真心实意,许久不在他那张早早学着收敛、老成的面上见过。
沈怀霜看着,忽然一莞尔,如玉树琼花。
“小师叔,早起我们做课业、练剑吵着您了。”
“那玉簪花,是我们晨起时在庭院里摘的,那时候天没亮,闻着可香。”
“今日怎么不见师叔起来?”
沈怀霜顾左右而言他:“昨日疲累,就多休息了会儿。”
他在乾坤袖中收了这支玉簪花,又道:“昨日就听你们说想下山走走,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你们回去,都出去吧。”
回去路上,五人穿梭在市集中。
青州地界对修真者见怪不怪,地界也偶有灵气,路人对穿着深黑色衣衫的四个青年看了眼,却是热情招呼他们过来买平时山上置办不了的物件。
沈怀霜架不住弟子好奇,由着他们在集市上逛。
他走在最前端,青衣飘荡,发带绕过如玉的面庞,偶尔偏头,驻足回望往来游客几眼,眼神不似往日淡然。
崐仑人只道是他还在沉浸在昨夜与钟煜的龃龉。
实则,他放下念头很快。
昨夜那场梦,把过往都像给翻了出来。
偶尔记忆涌上来,零零散散。
他不会很难过,但是他想起那些记忆,就像手碰到了木头上的倒刺,总是不大舒服。
有些是他小时候被家仆抱着,放在集市口,他要他坐在桥边等他。
他等上了一天一夜,没等到来人,于是只能顺着原路,在集市中穿梭。从东市口走到了西市,把鞋磨破了,他迟钝地心慌起来,眼前所见,穿金戴银的富人、头戴布毡的商户,馄饨摊上的热气涌上来,铺天盖地的声音都是陌生的。
有些是他回蜀山后的事。
在修罗梦境中,钟煜从梦境缺口落下,义无反顾地接住了他。那个时候太过于情急,他压根想不到那桩旧事。
他也曾为了自己的门人跳下山崖。
可山崖下等他的,却是夺舍大阵。跳下去很痛,如粉身碎骨。所幸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时过境迁,心境迁移,他能放下,能淡忘,可记忆就像刀剑落在木头上的刻痕。
他发现,自己好像怎么样都不太能适应山下的热闹。
沈怀霜独身立在人群里。
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不属于任何地方。人流涌动时,他静静立在那里,纵然气质出挑,却好像和周围人群格格不入。
钟煜回首,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面色却是凝在脸上,他对摊子前的张永望道:“张师兄,我去请邹师兄来找你。”
张永望回首看去:“啊?”
他手里那块梅干菜馅饼忘记付了钱,抱着那机关小人离开摊头,急得老板在身后高喊。
“你去做什么?”张永望道。
“我去陪我先生。”
钟煜穿梭过人群,娴熟地拨开身前人,立在站在集市口的沈怀霜身侧。
“刚才先生在集市口看什么?”
沈怀霜听到身后人唤了他一声,哑然一笑:“我?”
回头时,他后知后觉撞上了少年的臂膀。坚实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沈怀霜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不记得在瞧什么了。这地方热闹又不聒噪,好久没在这样的地方停留过。”
“可我怎么记得,先生像是在看货架上的东西。”
钟煜说着,朝左侧望去,看向了货架上的布艺老虎。
沈怀霜见少年回首,神色认真,真的从领口里摸出钱袋,朝货架走去